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這樣的痛苦,起碼這些鄉紳女眷裡上了年紀的,有不少人選擇了放棄,隻讓年幼的女兒不再裹腳,這些年長的女眷們倒未必都用折骨纏那樣的手段,也有行動比較自如的,這些人理論上放足是沒有問題的,但她們心裡仍然有怨氣,畢竟重新适應腳上的不适會分散精力,但她們的事務并不會減少。
這個時代的女人或許有養尊處優的,但對于鄉紳這個階層而言,不可能這樣奢侈的供應她們,所以大部分的女人在生兒育女之外,仍然會有自己的事情忙碌,因此這樣的怨氣産生并不奇怪。
她們隐約覺得提出這件事的人實在多事,給她們增添了麻煩,但是一些較為年輕的媳婦和還未出嫁的少女拿到了《閨閣志》,她們并不這麼覺得,還反過來勸身邊的長輩。
“不纏足對身體有好處,身體不好的生孩子做活都沒什麼力氣。”
“您是疼孩子的,就叫她們自在些吧~”
“原來現在的朝廷是反對纏足的,老爺們這才不許呢!”
重重理由下,這些年長的女人才消散了一些怨氣。
倒也有性子強的嘴硬。
“這些人嘴上說說,纏了一二十年的腳了,怎麼說放就放?這又不是泥捏的,說小就小,說大就大!那什麼雜志是什麼人寫的,我也寫稿子去!”
但這樣的情緒,在一派君臣和諧中是半點不會透露的,康熙關心的也隻是如何引導到有利自己的方向,偶爾提及,也隻是誇一誇自己的女兒。
原本跟随的蒙古各部隻以為這是才出嫁的敦恪公主主導,但打聽的時候偶然聽到康熙誇自己的小女兒十六格格,原本的那點結親念頭就更強烈了,便按捺不住再次提起婚事。
康熙這才認真審視了這個女兒,似乎,有些不太尋常?
發覺這一點之後,康熙想到了很多事情,譬如敦恪說雜志是為了和朋友交流方便,但她過去并沒有和江南那邊的女子有過通信,細想實在很難稱為朋友,但宜爾哈不是這樣,她與胤禑共同學畫走得近,又是個想做就做的性子,反而更像是能夠直接給江南寄信的人。
若是這樣,那這朋友到底誰的朋友?又是誰還嫌書信不便,要拉着左一個又一個的都一起交流?敦恪雖然很積極,弄起雜志來也很盡責,但并不像能直接想出主意的。
康熙憑借對女兒性格的了解,察覺到這事情裡不符合敦恪的部分,再者敦恪從來沒有否認雜志裡有妹妹的參與,或許是他忽略了,這才沒有想到是宜爾哈作為主導拉着姐姐辦的。
至于為什麼是敦恪來做事,這也很好解釋,宜爾哈有一股好奇心,但沒什麼定性,如果不是敦恪,大約這件事很快就抛在腦後了,反而是敦恪見雜志已經辦了出來,不會就這麼白白扔下,才會繼續做下去。
不過這并不重要,康熙忽的想到了更要緊的事,宜爾哈同胤禑的關系一向是好的,而那本效仿而作的雜志,就是老三府裡一個文人的徒弟弄出來的,但效仿的速度這樣快,其中沒有熟手參與很說不過去,所以這事大約和胤禑也脫不了幹系,隻是不知道背後有沒有宜爾哈推波助瀾。
想想那莫名其妙的西洋國家介紹,是誰有興趣想看這個很明顯了。
康熙分析得差不多,但并沒有覺得文章是女兒的手筆,畢竟甄楣對外除了抄了點經,從來沒展現過自己會寫文章,而一個人是不可能無師自通去寫沒見過的體裁的,妖文的始作俑者和仿冒者,最初區别就十分明顯,遣詞造句處處都能看出來,在康熙的視角裡,他的女兒是沒辦法寫出這種東西的。
何況宜爾哈又從哪裡知道西洋國家的境況呢?傳教士都不敢明确否認這些消息,隻是認為有“誇大其詞”的嫌疑,并且對國家強大的原因有所異議,康熙又哪裡聽不出來這是變相承認了文章的真實性?
大約是什麼人知道妖文盛行,原本就寫好了這另辟蹊徑的文章想賺一筆,後面遇到了雜志就投遞過來了,偏偏被宜爾哈知道了覺得有趣,這才留了下來刊登到雜志上,不然很難解釋一個正常教育出來的文人會挑選這樣的文章……
康熙自覺看透了真相,也沒有責怪女兒的意思,不過不同的孩子不能一樣對待,恪靖和其他女兒就顯得不一樣,宜爾哈這樣的,其實也算璞玉了,不明白背後的道理卻能憑直覺弄出動靜,是個辦大事的底子!
為此,康熙不打算給她随便發嫁了,遇到王公們舊事重提時,他便想試探試探女兒的意思再擇人定下。
隻是事情很不湊巧,問詢的太監來時甄楣病得有些重,康熙隻能作罷,面對王公再三的請求時,他十分為難。
雖然并未為難多久……
沒兩日,一位侍女如喪考妣的請見。
“我們格格,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