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事先約定,玉環和盧栀将先去洛陽和逍遙客他們碰面,交換情報,順道拜訪一下仙實樓主韋夫人,再啟程繼續往西域。
即使返程因為沒有遊山玩水,且走的是陸路而減少了至少三分之二的時間,可每過一天,玉環還是覺得太慢太慢,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尤嫌不夠。
終于,在快到洛陽的那個晚上,盧栀總算開口制止了她想要連夜趕路進城的想法。
“玉兒,你在焦慮嗎?就算我們晚上不休息,也進不了城,隻能在外面過夜,李三郎給的符牌文書固然好使,但那是洛陽,不像揚州、并州那些地方,天子腳下,他想要知道的話,我們藏不了一點,更沒法讓守城衛破例。”
玉環扶着馬鞍的手頓住了,卻又不想承認自己的行為已經被對方看穿,隻能順勢摸了把馬鬃,在馬兒側頭與她親昵的時候收斂了表情,恢複正常。
盧栀早就把馬拴好,拉着她的手,輕撫手背,卻忽然摸到她指節上發硬的新繭,愣神片刻後就湧上一股酸澀,忍不住把她擁進懷中,下巴也擱在她肩上:“這一路你辛苦了,這些年你也辛苦了。”
“說什麼昏話呢,别在人家店門口這樣,咱們進去吧!”玉環有些害羞,縮在他懷中,不好意思看路人的表情,即使那些大多都是善意的,祝福的笑容。
她好像很習慣面對風刀霜劍了,反而對那些淳樸、友善的眼神沒那麼适應。
自從她被迫出家,化名玉真進觀修行後,就很少能看到這種毫無遮掩的來自陌生人的溫柔和氣。即使重生以後也是大部分時間都在梨園或各個王府、宮殿,要麼就是在沒有外人的島嶼。之前在路上還不覺得,這樣一停下來,才發覺一切還和她幼時一樣。
人與人之間的善意,樸素又真摯的感情,曾經離她那麼遠,現在又離她這樣近,近到足以回憶起在蜀郡與阿耶、铦兒,還有幾個姐姐們的點點滴滴。
她順從地任由盧栀牽着自己,看着他替自己拴馬,拿行囊,整理頭發和衣襟,甚至還要背着她走。
“喂,你幹什麼,放我下來,給别人看到像什麼樣子,我又不是不會走路,快放我下來。”玉環小聲道,見他不理,還拼命拍着他的背,掙紮着想要跳下來。
“掌櫃,住店,多少錢一晚。”盧栀背着玉環停在櫃台前。
那店家擡頭笑着調侃:“小夫妻倆感情真好,住店五百錢,吃飯和馬料另算。”
他們行路不便帶許多銅錢,好在之前便換了布帛,現在就遞了雙份給店家,又叮囑道:“草料和豆子要好,剩下的弄些飯菜,最好有魚有酒,給我們送到房裡。”
“哦,對了,再買些藥膏,我夫人受傷了。”盧栀又轉頭叮囑了一句,這才跟着小二上了樓。
剛進房中,玉環就掐了他一把,直到被放在椅子上還滿臉不樂意,撇嘴道:“誰說我受傷了,我好着呢,騎幾天馬而已。”
她從前跳舞受過更嚴重的傷,騎馬的疼痛根本沒有放在眼裡。
盧栀沉默不語,隻是心疼地拉着她的手,對着那勒缰繩的地方揉了又揉,還替她脫下鞋襪,就要檢查她的腳。
“嘶——,你又要幹嘛!”玉環瞪眼。
他蹲在地上,掰着她的腳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然後才把她的腳放在自己大腿上,好言好語道:“你自己的腳都磨破了,沒有感覺嗎?手上也起了繭,你不在乎,可我心疼,這些天太趕了,沒有能好好休息,要不我再加兩晚的房錢,過幾日進城。”
玉環被他說得一懵,反應過來又有點害羞,于是惱羞成怒,一腳踩在他心口,故意惡聲惡氣道:“都快到城門口了卻不進去,要休息不如去城裡休息呢,這裡能有多好的酒菜,去仙實樓或者回我叔父那裡,豈不美哉?”
盧栀就這樣握住她的腳,生怕她再用力加重傷勢,卻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腳心,把人弄得笑倒在案邊,也弄得門外的小二進退兩難。
“娘子,郎君,飯菜和藥膏都來了,現在可方便?”
玉環生怕被人看笑話,忙道:“來了來了,辛苦小二哥,就來。”說完,她也不顧盧栀的阻攔就要起身,被他按着穿了鞋才罷休。
兩人看人案上熱騰騰的飯菜,還有萬能的金瘡藥,都不覺失笑,仿佛一下又回歸了平靜而安樂的山野生活。
沒有千裡奔波,不用為了任務而費盡心力地調查、盤算,隻是普通而快樂的一天。
等吃了飯,塗了藥,兩人打開窗戶,躺在窗邊望向外面的夜空,星月燦爛,無風無雲,靜谧而安詳,和過去七年裡的每一個夜晚都沒什麼不同。
但他們都知道,隻要明天進了洛陽城,所有的平和都會被打破,至于湖面會因為他們這兩塊石子泛起多大的漣漪,就不得而知了。
“或許沒那麼糟糕,這三年來突厥不也沒有惹事嗎?可見那個唐蘇合思還是有點用的。”盧栀雙手枕在頭後,側過臉去看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