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李隆基對李亨所言不滿,作畫人是先帝,那些琴瑟和鳴與表白陳情顯然不能用,而且作為孫子如此揣測自己祖父,還是故去幾十年的人,實在有些不該。
但不知者無罪。
康蘇兒正想用這個幫李亨開脫,就見李隆基擡了擡眼皮,目光銳利地掃到他們身上,連帶着惠妃和玉環也被波及了:“你們當真不知這是先帝出家的道号?”
就這一句,讓所有人都再度陷入沉默。
玉環他們不用說,其實連李亨在追查這個名号的時候都發現了不少可疑的痕迹,哪怕之前沒有往這方面想,等看到這幅相近的玄女圖,還有什麼不了解。
隻是大家都在裝腔作勢,想掩蓋掉自己在這件事裡的參與度。
可要想徹底抹除痕迹太難了,至少李亨就幾次被抓住小辮子,自己身邊得用的人都被暗衛抓了,一次尚且能靠語言蒙混過去,兩次三次卻未必。
李隆基的手指在腿上輕輕點着,可每一下都讓人膽戰心驚。李亨下意識想要認錯,卻被康蘇兒拽住了衣角。
這個小動作被發現了,可李隆基也沒有很生氣。
他問康蘇兒:“之前讓你做的事情怎麼樣了?”
衆人都知道康蘇兒曾幾次被急召入宮,有兩回還是深夜,有什麼要緊事不能等到第二日朝會後,非要晚上說。
答案很簡單,那就是李隆基又找康蘇兒問巫了。
那讓康蘇兒辦的事情也無非就是這個。
玉環帶着好奇看向康蘇兒,她之前就有猜測,也想過去詢問,可擔心對方又一次被下了禁制,忍到現在沒想到還能有意外之喜。
“回父皇,還是和之前一樣的結論,招魂術失效了。”
這話一出,惠妃如臨大敵,可還是一臉深情握着李隆基的手,擔憂道:“三郎,就算忠王妃的本事再強,可涉及鬼神之道,還是要三思啊!真兒會擔心你的。”
不知道哪句話觸動了李隆基的心弦,他拍拍武惠妃的手,嗓音輕柔到不可思議:“沒事的真兒,放心。”
玉環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局面了,之前李隆基苦苦隐瞞這麼久,為什麼突然就都說了出來,那他們當初又何必追查,還被迫和李隆基鬥智鬥勇,甚至栽贓陷害,還引着忠王入局。
不過這麼做也不是沒用,否則現在忠王也不會站在這裡。
一個知道父親秘密的兒子在尋常人家或許會得到更多的偏愛,但在皇家,隻會被提防,這和李隆基對忠王予以厚望的行為不符。
玉環覺得不對勁又不能說,她隐約記得之前不論康蘇兒還是陳舟,都告訴過她太過依賴巫術、通靈術、幻術之類的弊端,對施術者而言還能通過修行化解負擔,可心念過重的請願者隻會越來越沉迷,自制力太差會陷入萬劫不複。
沒人覺得李隆基會無法克制自己,如果陛下真是一個無法克制欲望的人,那也不會在一次次宮變中獲勝,甚至戰勝了他的姑姑鎮國太平公主。
或許隻是年紀大了,身體和頭腦開始退化,才會在脾氣上格外明顯,反複無常,易怒都是很常見的事情。
“亨兒,叫你來便是知道你所做的事情,就算這幅畫沒見過,你總是見過那枚印章,見過先帝其餘畫作的吧?”
其實忠王也不知道李隆基為什麼要捅破窗戶紙,把一切都擺到台面上來說。即使是父子私下博弈,即使李亨已經被抓住了把柄,可隻要沒鬧出來,就可以想辦法擺脫一切嫌疑,還做那個人前莊重老實的忠王。
“是先帝給我托夢了。”這句話一出,那沒什麼好說的了。
不管大家信不信,李隆基都可以用這個理由,這一切都靠李三郎一人說,無從求證,也不能質疑。
玉環懷疑是不是李林甫的動作奏效了,讓忠王惹得陛下不快,而李隆基又不便再和前世一樣用武惠妃做刀,好歹現在人家是副後,有什麼問題也是打李隆基自己的臉。
所以才要搞這麼一出,讓李亨不進不退,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父親他老人家有什麼吩咐?”這個節骨眼也就惠妃能給李隆基搭台子,其餘所有人都陷入一種迷茫無措中。
李隆基滿意地點點頭,知情識趣、心思細膩也是他這些年寵愛惠妃的理由之一。
“他說,‘不該知道的事情不要去查,好好和王妃過日子’。”這話究竟是李旦的托夢,還是李隆基自己的要求,他們不敢多想,至于另一層意思,就算是想到了也不敢表露出來。
康蘇兒除外。
屋内屋外,隻有玉環一人知道康蘇兒内心深處的想法,縱使陳舟這樣的道行也從來沒有往最壞的想,而如果李隆基真的是那個意思,顯然讓康蘇兒的計劃落空。
“父皇……其實還有一種辦法,”在李隆基充滿壓迫感的逼視下,康蘇兒咬咬牙還是說了,“除了血樂宴上的狒狒血飲子,犀角也可以,隻要點燃了熏在衣帶上,就能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