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林甫的助攻下，李亨沒有讨到半點好處，這幾個月來雖然沒有犯什麼大錯，可總是被李隆基叫到宮裡去訓話，有幾次連康蘇兒都被連累了。

而他們六月的婚禮也照常舉行，康蘇兒以突厥聖女的身份成為了新任忠王妃。

婚後第二日，忠王夫妻倆一起進宮謝恩，卻不想沒有去紫宸殿，也沒有去麟德殿，而是被叫到了太液池西池的蓬萊山。

不過六月的天氣炎熱，李隆基攜愛妃武仙真在這裡納涼休息也屬正常，李亨雖然覺得奇怪，卻沒有遲疑，反而是康蘇兒心事重重，半點也不像得償所願的樣子。

“你是在為我們此行入宮擔心呢，還是覺得嫁給我做這個王妃委屈？”李亨并不知道康蘇兒心裡還有惦記的人，隻當她嫌棄自己連累了她。

康蘇兒倒是想沉默，可架不住李亨那滿是譏諷的眼神，忍不住嗆聲說：“那你又在氣什麼，是怕李林甫又給你使絆子，還是擔心自己手下不中用，又被李隆基抓到小辮子了？”

“那是我的父皇，現在也是你父皇，怎麼可以直呼其名？就算還沒适應也該稱一聲陛下才是。”李亨一甩衣袖，往前快走了兩步，他本與康蘇兒并肩同行，現在竟甩下她要自己先行。

一旁的侍從都傻眼了，連忙從旁勸和，一個個急得都快冒煙，還是康蘇兒躍起兩步，一把拽住了李亨。

她似笑非笑，本該妩媚動人的眉眼中閃過一絲嫌棄：“就這忍耐力，怎麼能成大事，如果你連我都降不住，你覺得你父皇還會把什麼交給你？他不是傻子，你卻比我想的更不怎麼樣。”

有了前面那句，就算李亨被她氣得快吐血了，也還是忍了下來，如果忽略他發抖的嘴唇和慘白的面色，整體上倒是能騙過人，至少遠在蓬萊山看過來的高力士沒發現什麼不對勁。

“三郎，是忠王殿下和王妃來了，到底是新婚夫妻，看着還真是熱鬧，現在忠王進宮也都不是一個人了。”高力士忍不住道。

李隆基笑着沒說話，旁邊的武惠妃掩着嘴角，語氣欣慰：“可算是成了，了卻三郎一樁心事，将軍說得在理，新婚夫妻打打鬧鬧，就是鬧别扭了，哄一哄不就好了。就像我們從前那樣。”武惠妃說着便看向他。

李隆基拉着惠妃的手，輕輕拍了兩下，大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依舊是光滑嬌嫩，歲月格外優待武仙真，那張臉更是讓人百看不厭，他也忍不住在心愛的人臉上留下一吻。

“真兒，這麼多年，你還是沒變，尤其是這雙眼睛，和我當年第一次見你時一模一樣。”他用手指輕輕觸碰武惠妃的眼皮，眼神帶着對往日的追思，又有些癡迷，然後就将面露嬌羞的惠妃攬進懷中，不住地喊着她的小名。

高力士等人自然早就退得遠遠的，因此沒人注意到窩在李隆基懷中的武仙真，她一低頭就換了副神色，剛才的羞怯完全就是面具，此刻扒下來一看，隻剩下淡漠和嫌棄，明明皺着眉頭，嘴裡卻還能親親熱熱地叫兩聲“三郎”。

“叫我隆基。”頭頂傳來李隆基的聲音。

武仙真作小鳥依人的模樣，按照他的心願，那一聲“隆基”叫得百轉千回，能賽得過後面樹上的黃鹂。

同樣也把奉诏前來的玉環吓得差點扭了腳。

玉環沒想到自己此生竟然能聽到有宮妃喊李隆基的名諱。

倒不是不能喊，就算是宮中，也沒有完全避諱喊聖人名字的規矩，帝後之間，或者寵妃，親近起來便常常呼喚對方的名或字，不過大部分時候還是按照排行來喊，這樣也顯得更親密些。

就像從前的玉環便喊李隆基為“三郎”，而後者也叫她“娘子”。

在玉環的記憶中，從沒有人喊過李隆基的名字，哪怕她和壽王一起進宮拜見耶娘，都沒聽到武惠妃這麼喊一聲，因此才覺得有些詭異。

可她這種毫無根據的揣測根本不成立，還顯得她居心叵測，像個滿心妒嫉的怨婦。

一旁的盧栀扶了玉環一把，還順勢幫她理了一下裙擺。

忠王攜王妃進宮，陛下心中高興，便在太液池大擺筵席，吩咐梨園各部來助興。他們是奉诏來奏樂的，後面還有李谟、逍遙客等梨園樂師，玉環環顧四周，還發現了在人群中格外顯眼的音娘。

音娘仍舊戴着面具，半黑半白的頭發盤成發髻，鬓邊别了朵新鮮的牡丹，穿一身胡旋舞服，本來系在發髻上的鈴铛改系在腳腕間。

處處洋溢着青春與活力，可音娘明明和兩個詞不搭界。

“她怎麼會在這裡？”盧栀的反應比玉環還大。他一下站在玉環身邊，抱着琴的架勢都兇悍起來，如果不是知道他愛琴如命，看着就是要掄起來砸人的氣勢。

也是這一聲，讓李隆基和武仙真紛紛回過頭來。

“玉兒，你們來了，小栀，快，來我這兒，你們就坐在我旁邊。”武惠妃這下才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不停招呼幾人，拖拖拉拉一大串，小半個梨園的人都依次排好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