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剛開始，玉環很不願意做這樣傷害别人的事情，因為宮宴上畢竟還有許多無辜者，他們既不是皇權之下的得利者，也不曾對她施以惡言，或許隻是冷漠了一點，并沒有對過去的她伸出援手。

可本來就沒有人有義務要幫助她，不見人下菜碟已經足夠了，她沒有對任何人有過任何要求。

但是康蘇兒卻說：“冷眼旁觀也是惡，他們是縱容者，何況這些人當真沒有獲利分毫嗎？王府和宮廷裡能混到席面上的仆人也都不簡單，要麼撈過油水，要麼傷害過别人，何況他們至少食可果腹、衣可蔽體，多少流民隻能吃樹皮，災年和打仗的時候更是死傷無數。”

“不要覺得有誰無辜，善惡因果也輪不到你我來說，老天和鬼神都看着呢！”

玉環被康蘇兒說得啞口無言，她本來就不擅長辯論，現在更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隻能把求助的目光對準另一個人。

陳舟是這個計劃中第三個知情者。

他們瞞過了盧栀和逍遙客，武惠妃雖然清楚他們要借着這次宴會施巫術，卻隻在意結果，無所謂過程。

對武仙真而言，巴不得這些反對她成為皇後的宗室大臣都死光，更不可能去在意其他人的生死。除了讓女兒女婿稱病不來，她甚至沒有對李琩過度保護，一方面是不讓人起疑，另一方面也是清楚陳舟和玉環不會真的放任她兒子受到傷害。

陳舟接收到玉環的目光後無奈一笑，看了眼康蘇兒後又對玉環說：“好，放心吧，她這人隻是刀子嘴，本來之前沒有去過血樂宴，沒有被她施過巫術的人就不會受到多少傷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惠妃和十八郎那裡隻是以防萬一，你本就不必擔心，這些事不用你說，我都會做的。”

玉環這才反應過來，惡狠狠瞪了康蘇兒一眼，頗有怨氣：“你可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拿我開心的機會，可惡，可惡！”

說完，她又轉頭盯着陳舟，咬牙道：“還有你，明知道她的打算卻縱容她耍我，你們什麼時候這樣好了，見色忘義！”

這話沒有對陳舟造成什麼影響，他太過冷靜克制，對這些小牢騷也不怎麼在意，對莫須有的事情更是不放在心上。

本來還被玉環說得有些面紅耳熱的康蘇兒，看見陳舟這絲毫未變的冷淡沉靜，也努力克制了自己的神情，不在人前顯露她難得一見的女兒家嬌羞。

玉環此時并未留心，更沒想過面前這八竿子打不着的兩人在未來會有更多交集，就目前的情勢而言，還有許多要商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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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玉環和盧栀回到長樂坊的居所，宴會也差不多到散場的時候了。

元日無宵禁，宮禁也比往常松了許多，他們兩人就這樣手拉着手穿過大街小巷，接受了無數熱情的長安百姓的祝福和善意的揶揄。

雖然一天的宴會排演下來早就身心俱疲，可相視一笑，二人那點倦意也都消散無蹤。

“今晚的月亮很明亮，雖然不是圓月，但是……”

盧栀伸出了手放在玉環面前，不必他說完接下來的話，玉環就将手搭了上去，接道：

“這位小郎君，奴家邀你一同登台賞月，可否賞光啊？”

“娘子邀請，不甚榮幸。”

玉環反握住盧栀的手，與他十指相扣，胳膊挨着胳膊，親密無間地去了後院的登高台。

這裡的台子本來沒有那麼高，因為逍遙客喜歡在高處飲酒彈琵琶，特意又加高了一倍。可惜逍遙一直在外奔波，要不就在宮裡忙碌，偶爾幾次回到這裡也沒有閑情逸緻，才讓這修建得高大壯闊的登高台便宜了他們。

“從前也沒覺得這亭台修得好，今天才覺得有諸般妙處。”玉環仰卧在榻上，擡頭就是那彎明月，垂下的手還與盧栀牽在一起，實在是難舍難分。

盧栀收回看月亮的目光，神情溫柔地看着她，語氣也輕柔了下來：“從與你相識以來，你總是有許多憂心的事情，如今也算暫時告一段落，能喘口氣，就覺得生活裡處處都是美好了。”

玉環笑了笑，沒有否認，她确實像盧栀所說一直處于高壓和緊繃的狀态，即使很多時間沒有表現出來，内裡仍不敢放松，生怕有一點小問題影響了計劃，或者讓事情又重回了前世的軌道上。

她承受不起那樣的苦楚，再來一次的話恐怕連報複的勇氣都會被消磨幹淨，能有現在這樣的成果，是她意想不到的。

借着這樣的月色，這樣的溫情，她索性把一直埋在心裡的話問了出來：“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有很多事情瞞着你，你會怎麼做？”她不敢直接說“原諒”二字，那樣有逼迫人的嫌疑，她永遠不會這樣對她的戀人，她的知己，她的生死之交。

哪想盧栀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而是嚴肅地反問她：“是你以後會不喜歡我，對我的感情不夠深，或者是喜歡上别人卻還不告訴我嗎？我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但如果，真的會有那麼一天，我也隻好尊重你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