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比玉環他們想的還要順利,李隆基根本沒有為難康蘇兒,對于被提名的李亨,他絲毫沒有猶豫就答應了下來,甚至直接繞過了中書省和門下省,讓高力士頒布了自己的诏令。
等李亨接到通知要入宮的時候,賜婚诏書已經送到忠王府,任憑他再如何沉穩老練,下跪迎天使的時候都無法控制自己的面部的顫抖。
李亨的原配妻子已經過世一年有餘,李隆基雖然對這個兒子沒那麼上心,可也不能讓兒子獨守空房,因此侍妾宮婢沒少送過,卻遲遲沒有定下繼王妃的人選,而這次的神來之筆,讓那些本想在壽王和太子這場博弈中漁翁得利之人的算盤徹底落空。
隻能說是他們低估大唐帝王的任性程度,也不夠了解李隆基,這才押寶失敗,一切幻滅成泡影。
這些也都是後話,大部分人的消息還沒這麼靈通,李瑛也不會把宮裡的事情事無巨細都告訴玉環他們。他抱着婢女送來的暖手爐,懶懶地靠着憑幾,一條腿舒展着,還有一條支起,一改人前賢良端莊的模樣。
就這點而言,他與薛妃确實是天造地設的一雙人。
玉環收回觀察四周的視線,對上李瑛玩世不恭的表情,覺得非常割裂,就是在蜃樓參加血樂宴的時候,太子都沒有如此狂放肆意,她總覺得是今日進宮受了刺激,激發了他内在的陰暗面。
“你不怕被聖人的暗衛把你如此放浪不羁的模樣記錄下來,到時候你這個太子可就要得到一個‘不治行檢’的考評了。”玉環好意提醒道。
“無妨,”李瑛擺擺手,漫不經心地掃過對面樓宇一角,眼神收回得極快,要不是玉環盯着,隻怕也發現不了,他閉上眼,語氣帶笑,“就是要聖人放心才行,否則隻怕下一個被抛棄的就是我了。”
對李瑛、玉環,包括每一個知道李亨要和突厥聯姻的大唐人而言,忠王李亨就是那枚棄子,連垂死掙紮的機會都沒有。
要是李亨能随康蘇兒回突厥,想辦法挑起内亂,坐收漁翁之利,說不定還能獲得李隆基的青眼,但李隆基直接把他們倆都扣在了長安,就是去洛陽也得跟着大部隊遷移。這條诏令徹底杜絕了李亨借突厥人之手東山再起的可能。
李瑛一方面感到壓力少了很多,另一方面又覺得岌岌可危,誰知道李隆基會不會找其他借口把自己也發配到哪個犄角旮旯,或者剝奪更多的權力。現在的太子黨看起來勢大,卻是他經營許久,且擁有太子這一名号才穩固下來的。
其中多少苦澀,隻有李瑛自己知道。
或許薛妃也知曉一二。
玉環沒有忽視李瑛對李隆基的稱呼,在昨天之前還都是“阿耶”、“父皇”,在得知了李隆基早就把他母親趙麗妃抛之腦後,還把自己和諸皇子的地位放于武惠妃、壽王以下,就開始直呼其名,好一點也就是稱呼一句“聖人”。
也差不多該是這個時間,也許提前了,但上一世李瑛絕不是等到武惠妃陷害時才有了二心,而且也沒有明确的證據就是武惠妃做了整個局,有沒有别的勢力介入還不好下定論。
畢竟,武仙真沒必要害了太子還把自己搭進去。
或許所有人都把突厥人忘了,以為他們忙于内亂就無暇顧及其他,哪想到橫空出世一個康蘇兒,輕飄飄幾句話就把李隆基的心給籠絡住了。
到現在知道突厥聖女入京的人都很少,那些知道内情的人也對此諱莫如深,尤其在宮内才死了一個來自突厥的視祲博士的情況下,誰也不确定兩者之間是否有關聯。
“聖人有沒有提起康蘇兒之前究竟做了什麼,真的是招魂術嗎?”玉環提了一個所有人都很感興趣的話題,也成功讓李瑛睜開了眼睛。
她看向他,發現那雙眼睛裡不再是對她和康蘇兒的觊觎之色,煩躁中甚至夾雜了幾分懼怕,甚至少了如昨日那般的輕視之意。
等了好一會兒,等到盧栀都吃完了火鍋裡的所有肉,甚至還打了一個飽嗝時,李瑛才從他父皇反常的舉動中回過神來。
“聖人事後單獨召見了我,讓我替他操辦李亨和唐蘇合思的事情,可能也是知道他如果再親自出面怕是要被人罵上一個月吧。”李瑛答非所問,捏着暖爐錦衣的指關節都在吱嘎作響,被燙了以後很是嫌棄地皺眉,對暖爐,更是對聖人和李亨。
玉環卻不覺得聖人會擔心這種程度的谏言,哪怕勸谏的折子堆滿整個大明宮,李隆基想做的事情就沒有辦不成的。
不論從前,還是現在。
盧栀看看李瑛,又瞧瞧玉環,先用帕子擦擦嘴道:“依我看,聖人是不可能告訴第三個人那天發生了什麼,連阿翁都不知道的事情,更别說還有突厥的巫術禁制。婚禮的事情有禮部的官員還有少府操心,就是迎王妃也是要忠王親自去迎接,你不過是挂名而已,有什麼可煩憂?”
“這可說不好,聖人都這麼說了,我如果真隻由官員操辦,一點不過問,隻怕要說我不友愛弟弟,如果我過于關心,他怕是又要擔心我有争權奪勢之心了。”李瑛未竟之語就是這二者之間的平衡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