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栀手腕一扭,劍身随着劃出的弧度輕輕顫抖,回首向一側劈去,收勢的時候兩手相連,左手反手握住劍柄,再往上抛去,足尖猛地一蹬地,身體向上躍起,借着沖上去的勢頭把劍與身體同時向前送,兩腳仿佛在空中攀爬着樓梯,隻是小腿到腳背都繃直往下打,有白鶴展翅之勢,又如魚躍龍門。
在場所有人都被他吸引,連李琩都不住叫好。
這還是玉環第一次看盧栀完整的劍舞表演,以往他總是随手耍幾招,就能看出靈動飄逸,沒想到整體的可觀賞性超出她的預料,少年人的英氣勃發,伴着鼓聲和琵琶聲,一人就揮舞出了千軍萬馬之勢,又因為他的身法而輕巧靈動,出塵脫俗。
她的目光忍不住追随着他,無法挪開視線,偶爾與他視線相撞,還能看見少年人忍不住抿起嘴後,露出的淺淺的酒窩。
利劍最後一次向前刺去,盧栀刻意避開了李隆基和武仙真的位置,但不可避免落在太子的酒盞邊。
誰都能看出他已經努力偏移位置,若是平常,李瑛也不會追究,可誰讓他們在殿外時已經對上,太子心緒難平,不免把這當成了盧栀的恐吓報複,陰暗地覺得是對方想要他在父皇面前出糗。
“可惡!”太子捏緊了酒盞,青筋畢露,臉上明明還挂着笑容,眼神卻漸漸冷了下來。
燭火晃動,以玉環的角度正好能看見那火焰映照在太子的雙眸中,瞳孔都仿佛燃燒起來,他周身的氣場自發地與旁人隔絕開來,讓人感覺不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玉環心中的不安更加濃重,又聯想到之前突厥巫術對太子的影響還沒有完全消除,總覺得事情會超出預期。
就在她的第六感瘋狂警報的時候,太子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端着酒杯的手灑了一路,直到走到盧栀面前。
太子拿着酒壺倒酒,可因為人都站不穩,又灑出來大半,弄濕了自己的衣袍不說,還濺了盧栀一臉。
“太子殿下……”
“來,好劍舞,我敬你,喝了這杯吧!”太子說着整個人往前湊過去,身體差點就要挨到劍尖,把盧栀吓得膝蓋往後挪了兩步。
“還跪着幹嘛,父皇不是讓你平身了嗎?來,咱們喝起來!”太子又上前兩步,把酒盞往盧栀嘴前遞,一副恨不得親自喂的模樣。
“多謝太子擡愛,臣自己來。”盧栀連忙放下劍,雙手穩穩扶住眼前的酒盞,擡頭看着李瑛。
他沒醉。
太子沒有醉。
玉環和盧栀同時得出這個結論,隻是角度的偏差,其餘人除非探頭,否則看不清李瑛的表情,更别說背對着的李隆基了。
可是太子這般作态,又是圖什麼呢?
“阿耶,盧賢弟的劍舞真是我平生所見之最,還有、還有這樂聲,兒子鬥膽,想叫他們去兒子宮裡,表、表演幾回,再回、回梨園。”李瑛可不糊塗,他是不會明着奪自己老爹所好,尤其這幾人顯然是梨園各部的第一部。
但隻要進了太子府,到時候還不是他李瑛說什麼就是什麼,想要捏造幾個謠言困住他們還是很輕松的。
而且還是當着外族使臣和武惠妃的面,就算李隆基不想給自己兒子這個面子,也得顧及使臣,何況惠妃目前還沒有與太子撕破臉,當個好妃子好母親,說不定也會答應下來。
畢竟武仙真是梨園名義上直系領導人,後宮的所有事都歸她掌管,有時候李隆基也不會反駁她的話。
玉環很擔心,她雖然想進各大王府和百官府邸獲取情報,但太子府顯然不在候選範圍内。其實她從來沒把李瑛當作最大威脅,更不會費心去接觸對方,要說李亨還差不多,後者才是她的第二報複目标。
絕不能就這樣進了太子府,等到太子倒台的那一刻,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被牽連洩憤。
還不等玉環想要出言阻止,盧栀就已經開了口:
“陛下,臣有話說。”
李隆基其實也沒有把太子的話放在心上,甚至饒有興趣地盯着下面的兩人,想看看盧栀能怎麼拒絕。
他喜歡的永遠不是最聽話的人,而是對自己胃口,與衆不同,卻又巧妙地在自己允許範圍内作妖的人。
這樣既能彰顯他的仁慈和善,寬容大度,又能展現他至高無上的權威,任誰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乖巧固然好,卻會讓他喪失興趣。
小作怡情,大作傷身。
甚至就連作的資格也是作為帝王的李隆基賦予的,這會極大滿足他的欲望。
“臣和姊姊還有逍遙兄能得到太子殿下的垂愛,自然不敢怠慢,隻是臣見太子沒喝幾杯就醉成這樣,想必太子府也沒什麼好酒,或者說太子勤政不敢喝酒誤事,但臣實在好這一口,還是跟着陛下有肉吃有酒喝!陛下上次賞的酒實在美味,您可千萬别讓臣等離開,逍遙兄也是惦記着,所以時不時入宮。再說了,阖宮上下,除了惠妃,還有誰的音樂造詣能與陛下您相提并論,高山流水遇知音,臣給您表演就可以了,而且師父說臣還有的學,就不去太子府丢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