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環不是第一次見武惠妃,隻是上一回有李隆基夾在中間,還平白惹了一身腥,累了惠妃一身病,遠不如上一世的婆媳關系來得和睦。
“賜座。那五弦相思木雙鳳琵琶是我心愛之物,多年未彈,卻一直精心保養着,你若真是像琩兒所言那麼有本事,能讓‘鳳引’清鳴之音再現,那便賞給你吧。”武惠妃輕輕擡手示意,明明臉上的表情還是淡淡的,說出來的話卻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琩看看玉環又看看惠妃,神情空白了一瞬,驚道:“阿母,你怎麼突然就要把‘鳳引’送人了,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難道你以為阿母是小氣的人?”武惠妃笑着看向兒子,别的她不知道,但也能看出自己兒子心悅眼前的女子,何況之前的事她已經弄清楚了,純屬是李隆基自己湊上去,而非對方蓄意勾引,當時氣過,嗆了幾句也就罷了。
比起這兩位的泰然與驚訝,盧栀是完全沒反應過來,隻顧着驚歎這琵琶的精美,而玉環則百感交集。
上一世,她也是從武惠妃手中接過了這鳳引琵琶,隻是當時身份不同,惠妃是将琵琶單獨交給她這個兒媳的,盼着她與壽王琴瑟和鳴,白頭到老。
怎麼如今她隻是個舞姬,卻也能拿到這與她相伴二十餘載的琵琶了?
可惠妃的賞賜她不得不謝恩,連忙放下手中壽王命人準備的紫檀琵琶,小心地接過鳳引。不論這二者的價值如何,她确實更愛鳳引多一些。
“奴多謝惠妃賞賜,定不辜負您和殿下的期許。”玉環起身坐下,橫抱琵琶,與好不容易回過神的盧栀對視一眼,這才開始彈奏。
二人一個彈琵琶,一個擂羯鼓,共奏着近來梨園新演的曲目,敦煌四十八部之七。這是李龜年兄弟和胡人樂師共同研究創作的,有幾處還參考了逍遙客的意見,也受了羯鼓狂熱者李隆基的指導,目前還是排演中,就連玉環和盧栀也是頭一回合奏。
鳳引的聲音清亮悅耳,少了兩分莊重肅穆,和這新編的曲子倒是相配,尤其有一段格外輕快,加上玉環指法靈動,滾弦彈挑,真有種飛天伎抱琴親臨之感。
先前不管是因為李隆基還是李琩,武惠妃雖然不生玉環的氣,總也沒有真正重視她本身,可光聽這一手,惠妃倒是少了些偏見,心生出一絲憐愛。
她們都是喜好音律之人,自然也能從琴音中聽出對方的心意,以玉環心思之純善溫柔,惠妃無法不動容。
“你彈得真好,倒是聽不出新學這曲子,與盧栀那孩子配合得也妙,沒有辜負我這把琵琶,更沒有辜負我兒為你美言的心意,”惠妃當然知道今日之事都是他們幾個商量好的,但是得聞此琴聲,倒也不願追究了,反而更寬和了幾分,“彈也彈了,說吧,今日來我這裡究竟是有什麼事?”
“你們不用這麼驚訝,早在你進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兒倒是沒有看錯人。”
惠妃這話讓盧栀心頭一緊,生怕又要橫生波折,連忙放下羯鼓,笑盈盈湊上來:“惠妃聖明,玉娘為先前之事茶不思,飯不想,這段時間都沒能睡個囫囵覺,要不是今日趕巧遇上壽王殿下,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回惠妃的話,奴就是想與您請罪謝恩,為先前的魯莽沖撞,也為您這心病。”玉環言辭懇切,可她究竟是當慣了貴妃,說起話來并不遮掩,讓一旁的李琩都捏一把汗。
偏偏武惠妃還挺吃這一套,加上難得一遇的知音人,總比成日要猜來猜去強,卻也故作生氣地挑眉:“哦,你倒是大膽,這阖宮上下都不敢明說,隻有你敢在我面前這麼講出來。”
玉環跪下陳情道:“惠妃勿怪,雖說心病還需心藥治,可世上也有一種藥,能治百病,奴便是自請來為您送藥了。”
武惠妃沒有接茬,而是看着玉環高高的發髻發呆,忽而覺得眼前這小妮子确實和自己從前有幾分相似。
難怪李三郎會看錯人,也難怪她的琩兒會另眼相看。
“起來吧,你們都退下,琩兒也是,你和盧栀去幫玉娘把鳳引收起來。”武惠妃吩咐道,以她過人的直覺來看,玉環接下來要說的話還是不要有其他人在場比較好。
她招手将玉環叫到身邊來,用食指挑起對方的下巴細細看了一番,覺得有幾分眼熟,不是因為和自己相似,而是在哪裡見過,早在後者進宮之前便見過。
“你之前說自己是廣陵人士,如今已經沒人在了,總該說實話吧,你與壽王也不是第一次相見對不對,否則他就算再溫柔,也不可能把你帶到我的寝殿。”武惠妃收回手,視線卻一直落在玉環身上,比之前多了幾分審視。
玉環低頭請罪:“惠妃恕罪,奴确實在宮外便和殿下相識,隻是身份之事牽扯太廣,而且您還沒說要不要我這藥方子呢。”
“你這膽子比我兒大了不少,既然如此,那為何當初要拒婚,如果你們成了婚,那今日便也不用跪着和我請安了。”武惠妃略想想便記起有洛陽楊玄璬之侄女,楊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