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李隆基為什麼要叫她九娘,這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最可怕的就是其實他一直都知道她是誰,不是廣陵小門小戶的楊玉娘,而是洛陽七品下刺史衙吏楊玄璬的侄女楊玉環。
如果是那樣,他們可就是犯了欺君之罪,不知道要連累多少人。
她不敢再繼續深想,就被盧栀攙扶着起身,這下不能再躲下去了,難道她還能一直低着頭嗎?就算今日躲過,可上了李隆基心中的名單,就還有下次、下下次,總不能一直讓盧栀來替她說好話。李隆基今日沒怪罪,不過是最近比較欣賞盧栀的緣故罷了。
何況還被武惠妃撞見,不知道對方剛才的态度又是什麼意思,惠妃會不會是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會不會是替李琩來興師問罪。
實在沒有辦法,這回三方會面出乎她的預料,可隻能緩緩擡起頭,視線卻一直往下,不敢直視帝妃二人,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就算有盧栀間隔開也沒用。
近得她都能聽見李三郎的呼吸聲在一點點加重,等她完全擡起時又忽然停滞,近得她都能感受到武惠妃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變得奇怪,然後久久無人說話。
李隆基盯着她片刻,忽然道:“既然身體不适,就讓盧愛卿扶你回去休息,剛才你是不是崴腳了,朕會派人去給你醫治,到底是朕吓到你了。”
“陛下都這麼說了,你們還不謝恩退下,病歪歪的樣子怎麼能跳好這支舞,簡直是浪費這身舞服。”武惠妃說話帶刺,可聲音一直溫溫柔柔,直讓人覺得是在為聖人分憂。
玉環心中再度一緊,卻隻能和盧栀一道謝恩告退。
還不等他們離開,李隆基就把李彭年叫到了跟前,問:“怎麼突然想到讓人學這支舞,何況隻有他們三個伴奏也不夠啊!”
“回陛下的話,這支曲子本身并沒有許多器樂合奏,最初據說隻有古琴一把,後來那些都是後人不斷加上去的,使得曲子更飽滿恢弘,卻失了清麗脫俗之感,臣想着還是減去幾樣比較好。”李彭年小心地回着,他自然知道這首曲子對于整個大唐來說都有幾分不同,不敢怠慢。
李隆基聽他這麼說也笑了,打趣道:“愛卿是怪我沒有給梨園找個極擅長古琴的人,不然隻消他一個,又何必勞動他們三人。是不是啊,逍遙?李谟?”
一旁正無聊得發呆的逍遙客立馬回道:“陛下折煞臣了,能有幸為此曲此舞伴奏,是臣的榮幸。”李谟也連聲附和。
他們幾個,包括盧栀都自稱臣,按理樂工、舞姬和宮婢等同,教習在他們之上,可之前李隆基就已經恩準他們不必以奴婢自居,算是天大的恩典了。
李彭年拿來曲譜和舞蹈畫冊,這兩樣當然都是複刻本,原稿一直藏在曆代皇帝的寶庫中,輕易不會示人,而且複刻本上的圖案除了基本的姿勢外,比原版也簡略了許多,光看那畫稿完全無法想象成舞該有多美,這也是許多人模仿學習都學不會的原因。
李隆基翻翻畫冊,很快便沒了興緻,還給李彭年,拍着後者的肩膀說:“辛苦愛卿了,隻是惠妃說得對,既然舞未成,就不該這麼快把衣裳都取出來,美則美矣,沒有到反彈琵琶那段,誰也說不好她到底行不行。”
“是,臣知曉了,今後會替陛下好好教導,不負所托。”李彭年行禮道。
武惠妃聽了皺眉,拉着李隆基說:“難道她跳得比我還好?剛才三郎你都看呆了。妾知道是自己近來照應公主的婚事而忽略了你,又疏于練習,讓三郎失望了。那身衣服妾從前穿過的,陛下忘啦?”
那套舞服自然不是武惠妃以前穿的那一套,隻是惠妃确實有件款式極其相似的,除了綴着的珠玉寶石更為名貴,布料顔色更純正,就沒什麼不同。
“啊,我怎麼會忘呢,否則剛才也不會看得失了神,這都是想起愛妃你的緣故,仔細想想那丫頭和愛妃你也有幾分相似。”李隆基順着武惠妃的話說下去,又刮了刮她的鼻子,擁着她的手收得更緊一些。
“陛下,還有人在呢!”别看武惠妃已經是幾個孩子的母親,而且公主也已經大婚大半年,可她容顔多年未改,歲月隻給她添了一絲成熟的風韻,沒有讓數不清的宮務和兒女的親事奪走她的精力,反而越來越美豔,讓人挪不開眼。
尤其是她的聲音柔而不媚,嬌而不妖,嗔怪起來的模樣讓枕邊睡了二十年的李隆基都聽不膩,難怪聖寵不衰。
“咳咳,愛妃不必驚慌,”李隆基寬慰着武惠妃,又轉頭吩咐李谟等,“既然李谟和逍遙都在,那就與朕同去蓬萊島。”
“是,臣等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