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有沒有軟榻,這憑幾靠着不舒服,得讓九娘躺下來才行。”盧栀也顧不得什麼,直接橫抱起了玉環跟着婢女進了内室。
他注視着懷中的人,那近在咫尺的臉讓他方寸大亂,一顆本就因為她慌亂的心更是動如擂鼓,他想要壓抑卻适得其反,又生怕自己的心跳聲太響太快驚醒了玉環,讓她發現自己的狼狽樣。
“你輕了好多……”他憐惜道。
如今的玉環和他一個多月前剛認識時相比,已經清減了不少。那時她珠圓玉潤,鵝蛋臉上紅霞漫開,說不出的康健活潑,哪怕落了水都不像現在這樣體虛氣弱。
他原先隻以為玉環苦夏,吃不了多少東西,卻沒想到會說着話就忽然暈了過去。
美人清瘦固然有一種弱柳扶風的美感,好比漢朝時的趙飛燕,甚至可以掌上起舞,但他更欣賞這種健康飽滿,有勃勃生機的類型。
“盧郎君,軟榻來了,您把娘子放這裡吧。”婢女們合力取來了軟榻,上面墊着錦緞絲被,不算很奢華,但足夠柔軟。
盧栀極為小心地将玉環放了上去,還重新為她整理了一下軟枕,避免被硌到。如此這般的小心,比婢女們服侍得都要周到。
“醫者請來了嗎?”盧栀問。
婢女伏身應了:“已經入府了,馬上就到,郎君要不要出去接一接。”
這番話倒是點醒了盧栀,之前他與玉環二人雖常常獨處,可都在清醒狀态下,平日哪怕喝酒也都是要有婢女伺候或者遠遠看着的。今日玉環暈倒,那就不一樣了。
畢竟,他也隻是外男,就算是楊玄璬或者楊家的堂兄弟們也都得避嫌。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但是格外珍惜玉環的聲譽。
“好,我随你出去,留下兩個來服侍吧。”盧栀佯裝鎮定,可加速的步伐還是洩露了一點他不安的内心,為玉環的病情,為自己剛才的孟浪,和内心中不再平靜、波瀾四起的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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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環卧床休養的幾日,盧栀雖然不是時時都陪着,但也一天三頓藥不落地來問候。尤其是他得知玉環的病是思慮過重,又突然放松之後引起,更是格外注意她的情緒變化,也經常出府在洛陽城裡打探消息。
即使玉環不說,他也明白大多和李隆基、武惠妃、李琩,甚至是韋夫人有關系。
隻是韋夫人他沒本事得見,前面兩個更是他沒資格見,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那個還沒回長安的壽王了。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便在之前遇到壽王的地方打探,又輾轉問了那位廣陵逍遙客的蹤迹,好歹是探聽到了風聲。
也正是因為他的锲而不舍,又或者是狗皮膏藥甩不掉,總之,那位一直不肯露面的逍遙客竟然願意見他了。
“久聞廣陵逍遙客之名,多方求索,今日終于得見,果然芝蘭玉樹,和我想象中一樣。”盧栀行了一個叉手禮,在外人面前他總是能裝得很好,至少從小被規訓,禮儀方面隻要他想,就基本不會出錯。
那逍遙客一身白衣,可細看之下卻能發現衣衫上的錦繡暗紋,并不輸給許多高門大戶的郎君,也算是低調奢華有内涵的典範。
“盧賢弟客氣了,你我都是喜好音律之人,既為知音,便毋須多禮。”逍遙客揮手請他坐下,随手拿過杯子将煮好的酒注入。
盧栀愣了愣,好奇道:“郎君如何知道我姓氏,是我之前打聽的時候太不注意了嗎?”他順手接過,才發現這是一隻上好的羊脂玉制成的杯子,但為了不露怯,還是自然地拿起,與對方舉杯相祝。
逍遙客挑眉,撐着臉頰的手輕輕撩動鬓發,笑着說:“非也非也,賢弟謹慎得很,隻是這酒樓畢竟四面透風,我能知道點也不奇怪。”
“我還以為那次真遇見他了,是他告訴你的。”盧栀有些遺憾,他甯可是那位疑似故人之人把自己的底細告訴了逍遙客,否則僅僅靠魚龍混雜的酒樓就能知道他的信息,也很容易暴露玉環與壽王之前意外相見的事情。
這話倒是讓逍遙客起了幾分興緻,也不問他為什麼一定要找到自己,反而開始談論盧栀口中的那個“他”了。
“你說的那個人是誰?”
盧栀斂眉思忖,不确定應不應該說出來,他并不了解逍遙客,即使對方也是從廣陵來的,但瞧這人此前那樣心氣高傲的模樣,怎麼都不該和他的舊友是一路人。
“沒有得到故友的同意,我也不便随便提起他的名字,更何況他未必來了洛陽,可能我之前隻是眼花認錯了人。”盧栀還是婉拒了逍遙客,即使自己與對方足以引為知音,也比不過與昔日故人的交情深厚。
孰重孰輕,他分得清。
逍遙客并不勉強,而是笑着給他斟酒:“那賢弟此番來尋我是有别的事情吧,如果是關于壽王,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這你也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