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悠悠,酒香袅袅,可室内三人都沒有心思在這上面了。
玉環靜默良久,才擡頭說:“多謝夫人擡愛,可是我擔不起你說的那些,更不敢與你的故交好友相提并論。”
哪想老夫人不再聊這個話題,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反而再度說起了京兆韋氏。
而從老夫人的口中,玉環确定了上輩子聽聞宮婢讨論的秘辛屬實,這位掌管着長安洛陽兩座最火爆酒樓仙實樓的主人,就是當年被還是臨淄王的李隆基放過的人,京兆韋氏本家的最後一人。
如今還活着的韋氏族人,要麼與韋後非同宗同族,要麼就隻能是這位老夫人的後代了。
不過沒有人知道這位老夫人的姓名,包括夫人最親近的婢女,偏偏這樣一位傳奇人物,外界卻連一點風聲都不知道,實在讓人費解。
“那聖人為何獨獨放過了你呢?”盧栀還沒說完就被玉環瞪了一眼,他是沒想過許多,好奇就直接問了。
老夫人也有些詫異,像是重新認識這位郎君一樣,語氣裡都不再是因為與他父祖輩熟識的客套,難得帶了點親近,隻是自身氣勢太強,又常與久居高位之人來往,再放下身段,也還是與尋常人有很大區别。
“其實我自己也弄不明白,也許我那朋友沒有離開的話,還能給我解答。隻可惜當年政變後,許多知道内情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被驅逐流放,也就剩下我一個還空守這座酒樓。”
“那……”盧栀還想要問,又在玉環偷偷擰了自己一把後不敢造次。
老夫人這下倒是真的有點喜歡盧栀了:“好孩子,随便問,已經很少沒有遇到你這樣鮮活的少年郎了,剛才是我失言,你與你父親他們很不同,比他們要可愛有趣得多了。”
盧栀聽了這話頗有些得意,而且老夫人語氣并非嘲諷,也不是客套,他聽出來了,所以是真的很開心,哪裡還管被比下去的人是不是自己親爹,樂道:“多謝夫人誇獎,你是除了九娘以外第一個誇我的,從前可沒人這麼說過我。”
“五郎,别太得意忘形了。”玉環到底還是多活一世,比他這臭屁的小子要謹慎一些,實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注意。
“無妨,他這樣挺好,和外頭那群死闆老夫子不一樣,我年輕的時候也喜歡和這樣有意思的人來往,”老夫人端起茶喝了一口,又招呼二人喝酒,“快嘗嘗我這兒的披香酒,可不比宮廷玉液瓊漿差。”
玉環上輩子已經喝過許多,但為了不讓他們看出來端倪,也學着盧栀的模樣,與老夫人遙遙舉杯相祝後飲下。
三杯下肚,盧栀已經熱得臉紅了,隻是他容易上臉,并不醉。
“九娘,這披香酒果然像你說的那樣好,我還從來沒喝過這麼有滋味的酒呢!”
玉環正要勸他别貪杯,就聽老夫人狀似無意地問道:“九娘,玉環你是排行第九嗎?”
“是,夫人,親姐姐有三個,其餘是堂姐,還有一個嫡親兄長,堂兄倒是隻有一個。”
老夫人聽了笑得意味深長:“楊家女兒的美貌天下皆知,弘農楊氏自晉朝就多美人,前隋更是如此,就是從前的則天陛下和當今後宮主人武惠妃,也都有着楊家的血統,如出一轍的美貌。想來你的姐姐也都是美人坯子。”
這話一出,别說玉環誠惶誠恐,就是喝飄了的盧栀都坐立難安,言語裡對前朝舊事和當今後宮的評點,即使隻論容貌,如果被外人知道,隻怕也要治死罪。
這個老夫人到底是什麼來路,妄議前朝後宮,聽起來似乎與當朝官員乃至聖人都很有交情。
要說盧栀算是膽大包天之人,敢逃家,不遵循家族安排,敢接受别人對自己勝于父輩的誇贊,而玉環更是曾寵冠後宮,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可這兩人的膽子加起來都要被面前的韋夫人給吓傻了。
“怕什麼,這裡是仙實樓,這裡說的話,一句都不會傳出去,大可放心就是。”老夫人被他們的窘态逗樂了,連眼角的皺紋都飛舞起來。
“夫人的這樓是往來長安洛陽必去的,聽夥計說預訂排隊的人已經到了兩個月之後,要不是今日夫人你盛情相邀,隻怕我們就沒有機會來了。”玉環決定選一個保守點的話題,而且這話不算恭維,隻是實話實說罷了。
盧栀也很默契地配合道:“是呀,多謝夫人啦,你這裡的酒實在美味,我好喜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