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雪從後面走出來,擡手揉了一把小和尚的光頭,小和尚也沒生氣,瑪瑙般的眼睛盯着風青雪看了一會,說:“這位施主長得也好看!想來定是有福之人!”
這小孩說話怪好聽的,風清雪很喜歡。
“我是前皇室太子顔夏篁,今天子的舅舅,我需要進廟查東西,麻煩您記錄一下。”
顔夏篁半跪下來和小和尚平視,以前廟前掃地的是個老和尚,但是老和尚在他飛升那天就死了,換成一個年輕的青年和尚,青年和尚命薄死了,換成了現在的小和尚。
顔夏篁感歎着世事無常,凡人的壽命又何其短暫……
風清雪看着小和尚愣了一會,随即露出欣喜的神色,扔下掃帚就跑進廟裡,他們在廟外都能聽見小和尚喊方丈的聲音。
過了一會,老方丈急急忙忙從廟裡跑出來,拉着顔夏篁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了好幾遍才想起來自己失禮了,退後幾步雙手合十,行完禮就把他們請進廟裡,給他們上了用山泉水泡的茶水和應季水果。
老方丈法号明心。
風清雪喝了一口茶水,看着顔夏篁和明心侃侃而談,撚了顆桑葚走到窗邊,對着樹上的小鳥招手,小鳥撲棱着翅膀飛過來,站在窗台上,一口一口的吃着風清雪喂的桑葚。
風清雪看着小鳥黑亮的眸子,越喂越開心,直到小鳥吃飽飛走才遺憾的收回手,坐回椅子上。
顔夏篁已經和明心聊的差不多了,現在就是聽明心講自己小時候顔華是什麼樣子。
明心原本就是個普通僧人,每天就是讀一讀經敲一敲木魚,過的輕松又枯燥,後來啊,他們受命去皇宮為皇後祈福,祈禱她平安生下皇嗣,那個皇嗣就是如今的帝王顔梵。
那個時候,還未成為方丈的明心站在隊伍末尾,無聊的四處亂看,就看到遠處的屋頂上坐了一個紅色的身影,那身影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哪
那時候顔夏篁周身還發着紅色的光,又坐的那麼遠,感覺有一種想讓别人注意到卻不能被注意到的别扭感。
顔夏篁應該是坐了一整天,明心上午進的皇宮,臨近夜晚出來解手,往那邊瞥了一眼,人還坐在那,直到皇嗣成功出生才離去。
“後來才知道,原來那紅衣男子就是您啊。”
明心感慨萬千,修仙之人個個薄情寡義,當初顔夏篁放棄皇位選擇跟着木楠離開,還是受到了不少阻礙的,畢竟是那個朝代最受重視與歡迎的皇子,卻選擇在繼承皇位的前幾年毅然決然跟着木楠離開景陽國。
風清雪無聊的摸着衣服,揪上面的金線,好不容易顔夏篁和明心聊完了,終于啟程去天韻塔。
天韻塔第一層就是長生燈,顔夏篁的牌位金燦燦的,放在靠近上首的位置,顔夏篁要了好幾盞長生燈,為木楠伊南溪各供奉了一盞燈,想了想又給顔華供了一盞。
風清雪聽木楠說過,給自己的靈寵冠上自己的姓,就要把他當做自己的家人,不離不棄。
顔夏篁将顔華供奉在這,看來是真的想認真照顧他了。
風清雪看了看周圍的長生燈,詢問明心自己可不可以給别人點長生燈。
“施主自便就好。”
風清雪歡歡喜喜的取了兩盞燈,認認真真的寫下江讓塵和平衍的名字。
不過風清雪文化課學的巨差,字寫得非常醜,就這還是江讓塵握着他的手一筆一筆的教出來的。
第一次看風清雪的字的時候,江讓塵第一次為自己的能力感到疑惑,江俞鴻的字也是他教的啊,為什麼江俞鴻寫的那麼好,風清雪寫的跟被狗啃了一樣?
不過風清雪絲毫不覺得自己的字醜,反正能認出來是這個字就行,風清雪一開始還想給爹娘也供一盞,但是摸到燈才想起來,阿爹阿娘已經不在人世了。
風清雪放上燈,随便走了幾圈在一個角落發現一盞燈。
邊上有很多一模一樣的長生燈,風清雪卻第一眼就看見了這盞燈。
風清雪走上前,這燈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上面用非常漂亮的行草寫了風清雪三個大字。
據風清雪的所知,青山門的人都習慣寫楷書和行書,一小部分寫行楷。
那這是誰給他供的燈?
風清雪去問了明心,明心回憶了一下,他對這盞燈有印象。
這燈大概是五年前被人供奉上去的,那時候明心還不是方丈,隻是一個年長的前輩。
那天也和今天一樣,陰雨蒙蒙,天蒙蒙亮的時候,有一個披着藍色鬥篷的少年,孤身一人,在第一場雨之前上了山頂,進了寺廟。
那個少年似乎有眼疾,用一根白布條蒙住了眼睛,但姿态也不似以往的那些眼盲香客,他非常健康。
那位公子上來後,坐在寺中的涼亭裡,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明心給他上了一杯熱茶,他便拉住明心,問了他一個問題。
“長生燈,真的能求長生保平安嗎?”
很奇怪的問題,問的明心說不出話。
“施主既然選在黎明上山,自然也是聽聞過那個傳聞,長生燈隻不過是一種寄托,信則有不信則無,施主何不自己試試呢?”
在黎明之際為其擺上一盞燈,陽光不滅,人亦不滅。
那藍衣少年聽了,并未作答,良久才問出下一句
“惡人也能得到佛祖庇佑嗎?”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
藍衣少年緊抿着唇,明心看出他的内心備受煎熬。
良久,少年似乎是想通了,站起來走到亭邊,伸出一隻蒼白的手,接了幾滴冰冷的雨水,回頭朝明心笑了一下,說:“請帶我去天韻塔吧,我想供一盞燈。”
這個燈,便是風清雪的燈。
平衍給風清雪供了一盞,他自打記事起,風清雪就在他身邊了。
風清雪比他小一歲,至少那時候平衍是這樣認為的,身上都是可怕的燒傷,縮在一個陰溝溝裡躺着,别人都不敢和他玩。
但是風清雪會小心的跟在他認為厲害的人身後。
平衍那時候正義感非常強,一直護着風青雪,偷來的包子也會分他一半,後來風清雪身上的燒傷慢慢的長好了。
曾經髒兮兮的醜八怪變成了如今光鮮亮麗的落雪大弟子。
平衍很開心,虔誠的拜了一拜,他絕對會保護好風清雪的,哪怕付出生命,哪怕墜入地獄魂飛魄散。
“幹什麼呢,這麼嚴肅。”
風清雪從身後拍了拍平衍的肩膀,指了指身後,顔夏篁站在樓梯口等着他們。
“沒幹什麼,走吧。”
天韻塔并不高,爬了七八層樓梯就到了頂層,頂層非常空曠,牆上挂了一把深藍色的劍,劍的前方的桌子上擺着一個盤子,盤子裡就是那顆種子,看起來并沒有什麼特别,但是靠近能感覺到非常舒服,想來應當也是一件法器。
顔夏篁彎腰盯着種子看了一會,擡手叫風清雪上來看,風清雪上前仔細查看,眼睛上覆蓋着一層薄薄的靈力膜。
乍一看,風清雪的眼睛是水紅色的,比平時的黑色眼睛要好看許多,在靈力透視下,種子周身圍繞着淡綠色的靈氣。
但是在靈氣中,有幾縷暗紅色的氣息,這氣息非常不祥,風清雪竟然感覺到了害怕,這氣息真是太可怕了。
種子的淡綠色氣息從窗外飄出去,幾乎覆蓋了景陽國所有領土,風清雪将情況說出來,顔夏篁指着那一片淡綠色的靈氣說:“這靈氣護佑着景陽國千年平安,要是讓紅氣将種子包裹,那對于整個景陽國來說,是一場浩劫,這千百年來因為種子而躲過的災難将在頃刻之間以另外一種方式千倍百倍的還回來,足以讓景陽覆滅。”
風清雪一驚,這種子這麼神奇的嗎?如果給江讓塵的話,應該能治好他的寒毒了吧……
顔夏篁看着風清雪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種子不能離開景陽國,不然門主早就來拿了,她就算再糊塗,也不會拿幾百萬人的命去換你師尊那一點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風清雪撇撇嘴,好吧,這确實不值得,師尊的毒還不知道能不能要人命。
不過呢,隻要他快點幫顔夏篁處理完事情,趕緊找到扶桑樹取到扶桑花就好了。
顔夏篁上手戳了戳種子,其他人不能碰,但是身為景陽國皇室血脈,他摸一下也不會怎麼樣。
風清雪看着顔夏篁伸手去抓種子身邊圍繞的紅色氣息,手上被紅棕色的靈力包裹,小心翼翼的去抓紅色靈氣的尾巴。
費了點功夫,顔夏篁終于把它揪出來了。
裡面甚至有胡真的殘魂,等把殘魂剝離送回,顔夏篁體内的靈力也消耗一空,風清雪擔心被這靈氣趁虛而入,直接用自己的靈力化成冰錐形狀把那紅色靈力鎖了起來。
在顔夏篁手裡瘋狂掙紮的靈氣在進入冰錐後竟然安安靜靜的懸在中間,一動不動,風清雪捧着靈氣冰錐,詢問接下來怎麼辦。
“去淩雲閣。”
他們剛下來,天就開始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
天韻寺附近都是山,這雨下的不正常,顔夏篁擔心會造成山體滑坡,而且天色也晚了,便叫他們在天韻寺歇息一夜,自己去查看周圍的情況。
夜裡,風青雪睡不着,拿起一件藍色的鬥篷披上,去外面透氣。
“施主。”
風清雪走到一處涼亭時,明心出現叫住了他。
“怎麼了?”
風清雪走過去,明心指了指亭子裡的石凳,示意他坐下。
二人坐好後,明心給風清雪倒了一杯溫水。
“施主還記得老衲白日裡說的那位公子嗎?”
風清雪點頭,他當然記得。
“當時人多,老衲不方便說,便打算私下裡告訴施主。”
明心都表情很嚴肅,風清雪心中也不由得升起幾分好奇,面上也嚴肅了不少。
“那位公子身上的氣息乍一看和施主您簡直一模一樣,但是細看之下,您身上有着點點金光,而那位公子,身上的煞氣幾乎能實質化。”
看來是個大殺器呢,說不定桃溪村的事情,那個人也參與其中了。
“那您可知那位公子名諱?”
明心搖頭,然後說:“老衲不知,但是在那個公子上過燈後,老衲耐不住好奇詢問了一句,那時候那位公子是這樣說的。”
“世人皆知風姓為魔,卻不知風也不願拘束于魔宮,和尚,你做了件好事,保下了你的寺廟,和你的國。”
“他是魔族!?還是個皇族!?”風清雪拍桌而起,明心卻依舊穩定的喝着水。
風清雪有些尴尬,老老實實的坐下來。
明心看了一眼風清雪,便讓他回去休息了。
而他依舊坐在亭中,一杯熱水還未飲盡,面前又出現一人。
藍色的披風,白色布條蓋住的眼睛。
“您又來了。”
風藍雨這些年一直在人間晃悠,明心也警醒過其他國家的君主,但他們都不當一回事,反倒是風藍雨,把天韻寺當自己家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老和尚,别在他面前亂說。”風藍雨扯下眼睛上的布條,一雙猩紅色的眼睛暴露在明心眼前。
“一味的隐瞞是沒有好結果的,施主,不要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第二天,風清雪蔫頭耷腦的出現,平衍知道他昨天晚上跑出去溜達了,精神不好很正常,也就沒多問。
明心和一衆和尚站在寺廟門口,看着三人站上顔夏篁的靈劍,一同飛走了。
風藍雨坐在天韻塔的塔頂上,手裡把玩着一個泥人,這個泥人畫的真的很難看,但是他的眼睛是黑紅色的,五官也和風藍雨很像很像。
是風清雪在夜市上畫的,在拍賣場的時候掉出來了,被風藍雨撿到了,風清雪也沒發現他的泥人不見了,因為他沒多在意,但是風藍雨很喜歡這個泥人,天天帶在身邊。
看着三人遠去,風藍雨也消失了。
淩雲閣在景陽國各處都有分布,但是顔夏篁直接去了位于皇城的總部。
作為景陽國唯一一個得道升仙的皇子,顔夏篁突然出現令淩雲閣十分不安。
風清雪從顔夏篁的飛劍上下來,平衍眼睛幾乎沾劍上了。
檐下劍,是景陽國的祭祀神劍。
要是放進劍閣裡,妥妥的第五層寶劍,主要是,檐下劍和其它劍不同。
檐下專攻拟态化形,它可以是一把劍,一把弓,一柄長槍,也可以變成一個堅硬的盾牌。
平衍看着顔夏篁把檐下收起來,遺憾的歎氣,拟态法術雖然所有屬性都能學,卻也是難度系數最高的。
風清雪這個天賦異禀的人除外,誰還沒印花就能拟态出一朵冰花啊。
這也是江讓塵推薦風清雪專攻拟态的原因,專門學法術風清雪嫌棄無聊,學劍術又天賦不夠,拟态好玩,學好了又強,雖然難了點吧,但是勝在好玩實用,風清雪用不着出門帶一大堆東西,都可以現場給他整出一個一模一樣的。
“青雪,你的拟态法術學的怎麼樣了?”平衍突然問,風清雪回過頭,轉身面對着平衍,面朝着平衍往後退,以免掉隊。
風青雪伸出一根手指,指尖靈力凝結,緩緩凝聚出一隻蝴蝶,水紅色的蝴蝶在成型後變成冰藍色,撲閃着翅膀飛向平衍,停靠在平衍伸出的手指上。
平衍仔細觀察着,冰蝴蝶除了顔色不似真蝴蝶,其他的甚至連撲閃掉落的磷粉都模拟出來了。
蝴蝶翅膀上的花紋是模拟的光明女神蝶,風清雪去水月峰處理事情的時候看到的,當時他還向那位養蝴蝶的女弟子借了一隻仔細觀察。
不過蝴蝶的身體就是一個橢圓和兩個觸角,沒有那些花紋,平衍發出疑問。
“你連磷粉都能模拟了,為什麼不連身體上的花紋一起弄了呢。”
風清雪的回答簡單明了“我覺得不好看。”
平衍:……
好吧,這話他無法反駁。
不過……風清雪竟然已經可以模拟這種小型的動物了,平衍記得半年前風清雪變隻大象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