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星夜幾乎要以為自己是不是什麼時候對不起他了,那眼神,簡直跟他是負心漢似的。
不管了,考試要緊。
……
樓照林重生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還有再次見到連星夜的一天。
前一秒,他還在參加連星夜的葬禮。
連星夜的媽媽在葬禮上哭得幾度暈厥,連星夜的爸爸恨不得舉着刀沖進學校砍了連星夜所有的老師同學,連星夜的外婆差點兒一頭撞死在連星夜的棺材上,連星夜的爺爺當場心髒病發作送去了醫院,也不知道最後怎麼樣了。
連星夜的家人堅持一緻地認為,整個一中的老師同學都是殺死自己孩子的兇手,樓照林本來是進不來的。
他身為一個外人,一個……直到連星夜死了,才發現自己喜歡人家的同性同學,偷偷溜進了連星夜的葬禮,見證了那樣一場悲慘的鬧劇。
對于連星夜的家人,樓照林不了解,便不做評判,但他不得不承認,他心裡是有怨恨的。
他堅信,世界上沒有一蹴而就的事。
所有的結局都是有迹可循的,沒有任何一個有執行力、有計劃的死亡是毫無緣由的。
在一個年輕的靈魂躊躇赴死的途中,每一片不經意的羽毛都深負罪孽,它們自诩輕盈,落在連星夜身上,卻重如千斤,直到少年疲憊不堪的身軀被徹底壓垮。
說不定,他自己也是其中一片。
他原本還想,等高考結束,他或許可以問問連星夜想報考哪個專業。
他想和連星夜去同一個學校。
他沒想到,高考出成績的當天,伴随連星夜高中狀元的喜報一同到來的,是連星夜的訃告。
連星夜從教學樓頂樓跳了下去,當場死亡。
那個聰明的學霸,甚至特意挑的深夜走的,還提前報了警。
屍體當晚就收走了,沒有驚動任何人,也沒讓任何人見到他最後一面。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沉默、寡淡,在學校裡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他和誰說一句話,一個親近的朋友都沒有,連走的時候都這麼安安靜靜。
樓照林喜歡他白皙的皮膚和烏黑的發,喜歡他疏離的氣質和淡漠的眼神,喜歡他沒有表情的臉和對一切都滿不在乎的态度。
他一直都以為連星夜是害羞腼腆,不敢與人交流,甚至覺得他故作高冷的樣子中二又可愛。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自己的喜愛,對連星夜來說是多麼殘忍的東西。
連星夜托着精疲力竭的身軀,光是活下去就已經用盡了全力,哪裡還有力氣跟無關緊要的人交談嬉戲。
連星夜在赴死,樓照林卻愚不可及地喜歡上了年輕靈魂一步步踏上死亡時絕望孤寂的身影。
連星夜深陷泥潭,樓照林卻喜歡上了少年垂死掙紮時爆發的最後一點微弱的生命力。
他在向他求救,他還以為他在向他招手。
直到生命的氣泡在空中顫顫巍巍、沉沉浮浮多年,終于不堪陽光的重量,啵一聲破了,人們才恍然發覺,他的靈魂,什麼時候竟然已經透明得快要消散了。
連星夜死去的夜晚,樓照林還美滋滋地捧着手機,翻來覆去地欣賞自己剛到手的手機号。
他不知道,等他好不容易組織語言,扭扭捏捏地發出第一條消息的時候,連星夜正孤零零地站在樓頂吹風。
甚至可能,發出消息的那一刻,就是連星夜跳下去的那一刻。
樓照林一想到這個可能,就近乎頭暈目眩。
他上輩子是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嗎?否則命運怎麼會這樣懲罰他?
他們甚至連一句像樣的招呼都沒打過,可是連星夜再也沒有給過他機會。
那個人一意孤行地以為,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喜歡他的人,于是他毫無牽挂地跳了下去。
但他怎麼知道,有一個傻逼喜歡了他三年,那個傻逼卻遲鈍得連自己都沒察覺。
真是有夠傻逼的。
樓照林簡直快要被無窮無盡的悔恨和悲痛淹沒了,他發了瘋地想,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如果有幸能再見到連星夜,他一定要仔細抓緊連星夜的手,一字字告訴他:“誰說沒人惦記你?我不是人嗎?你不喜歡連星夜,我喜歡。你不會愛連星夜,我來教你。”
還有,樓照林,别忘了對連星夜認認真真地說一聲:“同學你好,我叫樓照林。”
“我喜歡你。”
這一回,我會努力拉住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