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子裡停留靜養的幾天裡,小魚心甘情願的被她扯上床吃幹抹淨。卧室裡的床單被褥每日由段溫自己更換。
她在晌午牽着堪堪醒神的餘慬鶴散步,鄉間田野清新的氣息鋪面而來。
兩個人進入一家早餐店吃完不知早飯還是午飯再回到旅館,重新休息調整。
彼時卧室被她人清掃幹淨,桌面上擺放着餘慬鶴當日需要服下的補品,一同擺放在一旁的是她調理身體的藥片。
真奇怪,她似乎不那麼在乎了。吞下藥物過後情緒也仿佛順着喉間的水流,等待着溶解在腸胃中。情緒被她吞咽,像糖果那樣簡單。
小魚的存在足夠填充許多空白。段溫說她想陪在自己身邊,餘慬鶴便鮮少離開她的身邊。
吃着早餐店裡剛出鍋的馄饨,白汽浮在碗的上方。
餘慬鶴嚼嚼馄饨,對此并沒有太多感悟,隻說哦,你喜歡就好。
如果段溫不會對她厭煩的話。話語壓在舌尖上面,被馄饨皮的微燙夾雜痛感化解在口中。
與她相處接觸的時間還剩下許多許多,餘慬鶴逐步邁入段溫人生的混亂當中,她看不透的人生。
她曾去拜訪過的寺廟對方已不再回去。
有時視線漫不經意地略過,字符便在腦海中自動描繪了起來。太有默契也不是件好事,她才不會想知道段溫喜歡親她哪裡。
逃離一樣注視别處。視線在流亡的路上不斷折返。
陪伴在她身邊,有她在的地方,掌心裡保留另一個人溫熱的餘溫。餘慬鶴被她纏的久會說她的存在像水霧。
段溫笑盈盈地說她就在這裡,回到旅館褪下披在肩膀的紗衣,解開旗袍側面的精緻紐扣。邀請餘慬鶴來摸一摸,看看她是不是切實存在。
她對餘慬鶴話語下更深層次的意義視而不見,她僞裝聾啞偶爾期盼真相來的緩慢。
柔和地纏繞在每一處動作的地方,擡手時牽引帶動。餘慬鶴意識被燒出一片火霧,将她吞噬也被她帶走。
…………
哪有人初來乍到就能把旅館老闆娘當下屬命令。
但是可不可以在她面前稍稍隐忍一下呢,她不想忽然之間聽見那個前台女人,對着段溫詢問夫人還需要什麼補品,夫人今天想吃什麼,今晚要不要準備夜宵。
餘慬鶴推開想要與自己親近膩歪的某隻厲鬼,擺弄着對方的手指細數她犯了什麼錯誤。
段溫反手捏捏她柔軟的指腹,垂下眸子時唇角反而揚起,唇瓣的溫度貼合指節,身前人顫動一瞬。
“明天要去廟裡了,你感覺怎麼樣?”她問道,眉眼微弱的變化,紅豔豔的瞳孔将視線挂在某隻貓的眼尾。
她感到訝異,久違到近乎遺忘的詞語在腦海裡重新生長。這個詞語有點過于久違了,她要在腦子裡搜刮一遍才好。
餘慬鶴不好意思地扯扯頭發,“你再不說我都忘了。”
獨屬于她那份成熟的氣息比以往更加清晰,餘慬鶴偏頭任由她将下巴擱置在肩膀上,雙臂環繞她的腰身。
她難得安分安靜,仿佛被那句言語切割在一端。餘慬鶴則隔離在另一側,手掌觸碰透明的厚障壁觸碰不到她的真心。
她聲音發悶,“明天我和你坦白,我想知道你的選擇。”
言語悶在自己的頸肩,似要從旁處融入她那平庸人生。
“什麼選擇?”餘慬鶴感到疑惑,試圖接觸她。
要她面對卻抓不住她從身旁略過的衣角,餘慬鶴握緊她的手生怕她掙脫。
顫抖着,傳遞她心中的惶恐與不安,明天的未知使她迫切的想要按下暫停,迎接答案的下一秒是逃避心理。
餘慬鶴大概不知道自己無意識選擇了什麼。段溫知道的,這輩子都不要再次遺忘。
真好啊...忽視她些許緊張,點綴畏懼繪制的拉花,思考着輕易能夠吞食下的部分。今晚從哪裡吃起來好呢。
“嗯...”段溫輕輕笑道,“我明白了。”
“我會一直一直纏着你的。”
她緩慢地磨蹭,聲音被藏在一端。
“嗯好的,有你在我身邊我也很高興。”她詫異片刻,慢慢找到應對陰濕厲鬼的方法了。
段溫停頓,思維是鏽迹斑斑的螺母定在一端,目光驟然轉向,隻能瞥見對方無奈揚唇的側顔。耳根後往下幾分留有她昨夜存在的痕迹。
“真的嗎?”
你真的這麼想嗎?你确定我不是你所有煩擾與困惑,你确定我予你喜樂而非災禍。
餘慬鶴。
她咀嚼起來,咬碎姓名,在口中的筆畫是微波爐中加熱過頭的白糖,泛着苦澀卻依舊透露甜膩。
真的嗎。
扣緊她的魂靈而非軀體。段溫在心裡将謊言坦白一次,思索着隐瞞與袒露之間的選擇。
............
寺廟裡的氣氛詭谲又怪異,在村民組織打掃的期間。餘慬鶴佝偻着身體跑出去幾次緩解情緒。
在那間房子裡是被關入囚籠,是從内心向身體蔓延開的反胃,眼前閃爍黑白兩幅畫。
忍不住扶着樹幹嘔,胃裡空無一物,室外的空氣清掃走惡心感,段溫擔憂地拍拍她的後背,她遞給她水瓶。
“小魚,小魚,你還好嗎?”她輕聲喚道,“要不然你在外面,我在裡面,有消息我就出來找你,你先緩緩。”
餘慬鶴漱完口這才覺得舒服些,隻能略顯虛脫的倚靠她,大部分重量都由她來承擔。
面色蒼白如紙,近乎氣若遊絲卻仍然固執,“不...不用,我再緩一緩。”
沒有一點說服力。
段溫再三勸阻也澆不滅她莫名的執着,便隻能順着她來,将她的存在變為警戒,視線流動,意識便是捕捉的唯一準則。
“那你一定一定不要離開我的身邊,遇到危險例外。”摸摸她的發頂囑咐,“等你好了再進去吧,那些人不會介意的。”
然後餘慬鶴靠着她休息,被空間攪亂的意識得以平複,她歎了歎氣,忍不住牽過對方溫熱的手心揉捏按壓。
段溫向來不介意她做出這樣的事情,她喜愛細微與生活時刻産生交織的互動。兩人的軌迹如編織出一條圍巾,毛線纏纏繞繞。
正在交疊重合。
但此刻她能讀懂更多。
“你想要我...”她尚未說完,餘慬鶴接收她隐匿的信息遞送,急忙扯扯她的袖口。
段溫漾着湖水般的眸子晃動瞬間,俯身、垂頭、側身,她這段時間練習出哄誘某隻小貓的連招。
觸感隻在一刹,餘慬鶴直勾勾盯着她湊來的眼睛尚未緊閉。
“變成習慣了。”段溫計劃許久的陰謀得逞,“是不是?”
情緒的起伏劇烈波動時,被她捧住了下巴親吻成了安撫的手段。
休息結束硬撐着意識回到廟裡,跨過門檻眼前是雕刻成藝術品一般的人物,桌前的村民正低頭更換新鮮貢品。
點上香火,吹滅頂端的火光冒起一陣煙來,香火的霧氣彌漫滲透廟間每一處地點,村民屈膝跪在蒲團上虔誠禱告。
餘慬鶴和段溫身為外人在一旁站樁。村民禱告期間圍着裡面轉了一圈。
她注意過石像背後的小門,老舊複古的門闆上用暗紅顔色書寫一個‘禁’。墨水沾的太多,筆畫轉折處向下流淌出血路來。
圓滾滾的蘋果被一道黑影打落,紙條釘在上面,汁水粘膩着将交疊的紙浸濕,字迹從另一側透過。
餘慬鶴覺得紙條眼熟,凝視血迹幹涸的痕迹陷入沉思,血腥味已經重到隔着扇破門都能聞到。
溫度的暖意從她們接觸過的地方上湧,灌輸沖刷着血液。她的氣息萦繞過荊棘,尖刺埋入深處。
緊貼耳背,隻有啟唇傾訴時才移開毫米距離,熱氣噴灑在耳後敏感地輕顫。
“怎麼了。”忍着仿佛搖曳的話語,“诶呀...你貼這麼近...”
段溫對她的反應視若無睹,倒是讓她有些無措。
“你希望看到怎麼樣的景象?”
“啊?”她思考了一會兒,不再糾結她突然間的舉動,“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了。”
無意識緊握她的手,似乎隻有這樣做才能感到心安,似乎能驅逐所有的恐慌就像從未發生。
她藏在身後看不見表情,餘慬鶴隻能收回視線,遊離在那扇記錄結局的破門或蘋果上被沾染的符紙。
“我真的不知道...”
一次次的重複,無數次強調或排解無助,主動架起的天平左右搖擺,交由她來抉擇。不論如何往後都再無退路。
段溫眉眼彎曲笑意已不再遮掩,鼓勵一樣吻上她耳背的溫熱,流淌着歡愉在兩人之間。
“我會一直陪着你,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能一起面對。”哪怕是她僞造的謊言。
“對嗎?”
餘慬鶴在她手背上表達情緒,按捏再放開。
“嗯,都好都好...嗯。”有些猶豫,但恰到好處的陪同反而短暫覆蓋恐懼,“你知道嗎?”
一定知道吧,這場刻意謀劃的邂逅結局。
女人溫吞含糊地應答,氣息緊迫地靠近,逼迫她往前躲藏,“大概吧,我不會傷害你。”
“那,推開看看?”段溫放輕了嗓音,仿若引誘,“現在難受嗎?”
“我倒是不難受了。”
餘慬鶴用深呼吸來平複,好不容易找回了跑路的勇氣,看着那扇破門又陷入了困境。
“溫溫,這個我不會開。”偏過了腦袋,卻仍然看不清她的面容。
破舊的木門上貼滿了黃色符紙的封條,字迹飄逸而有章法的闖進視線裡,邊緣封上了許多鎖扣。
“一推就開。”
怎麼這麼清楚。
餘慬鶴在心裡畫出的問号,從開始就是騙局。
她上前将門推了開來,比令人煩憂的景象,先一步湧入感官的是塵土的糟糕氣息。
餘慬鶴擰了擰眉頭,把呼吸的節奏放緩。這種塵土的味道難以被她接受。
女人仿若蟒蛇般纏繞在自己的腰間,催促着向前,在不知道随着她的指引拐入第幾個彎時,終于在昏暗中窺見另一扇暗門。
下意識便要上前開門的舉動被制止,段溫越過她順手擋在她身前,手掌虛浮的蓋在門前。
挽住她另一隻手,餘慬鶴目光被她指尖輕點時傾瀉出的符文吸引,躍動點點流光。不知什麼禁制解除,她聽見深處傳來‘咔哒’聲。
“好了。”段溫回眸,浮現淺淡的笑意,話語意味不明,“實在害怕的話,後悔還來得及。”
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的。段溫在心中将後半句話語補全,她後悔自己則帶着她遠離此處,真相都将在往後的日子被時間風化、淹沒。
活在她的庇護下。
餘慬鶴搖搖頭,将兩人相扣的掌心握緊了些,掌心滲出緊張帶來的汗漬。
“說了要一起面對。”顧及到段溫的隐瞞,她小聲道,“而且我相信你,你可不能抛下我了。”
嗯...隻有這一次。
選擇給她自己的信任,卻是在最重要的一次。
門露出條小縫,正要跟着她走進,餘慬鶴見她驟然轉身,如平日那樣湊近。
她短暫怔愣一瞬,乖順地閉上雙眼,以為要迎來她一貫的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