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賣季無月一個面子,搖光維持着笑意,拂袖而去。
季無月下意識就要扯出譏诮的笑。
又不知想到了什麼,竟什麼都沒說,隻輕哼一聲,不自在地紅着耳尖走了。
*
經此一事,整整一上午傅窈都老老實實待在房内閉門不出。
免得碰上那女道又被她為難。
她原本想等到女主和搖光走了後再出門。
沒過一會,便被沈澈安找上了門。
“傅姑娘,搖光君托雲渺和我去知縣府上商議多子村一事。你要同我們一起嗎?”
她樂得清閑,剛要推脫。
話音一轉又問了一句,“季無月去嗎?”
她擔心若是他們都走了,隻剩她和搖光在客棧。
傅窈縮了縮脖子,神魂的震顫感還未遠去。
不成,絕對不成。
季無月與雲渺有婚約,自是要與她在一處。
可她為何偏要問起季無月。
倘若季無月不去,她便也不去嗎。
“他……自然也去。”沈澈安低聲道。
開玩笑。
他們幾個都不在,搖光趁機對她動手怎麼辦。
“我也去,我也去!”
她忙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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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陽縣縣衙,“明察秋毫”四個筆力遒勁的大字高高挂起。
衙役們齊整列開,堂上縣令高坐,正支着腦袋看向堂下對峙的兩人。
縣令樣貌年輕,琥珀色的眸子若有所思。
似是這樁案子頗為棘手。
他先是左手支着腦袋,不消一會又換成右手托腮。
堂下,一農婦和一男子正在舌戰。
“天殺的李秀才!好歹也是個讀書人,你作甚麼要偷俺的雞?”
“現在到處鬧豬瘟,俺的雞可金貴着嘞,竟讓你偷去吃了,你吃了俺那坐月子的兒媳婦吃啥!”
農婦控訴道。
那被叫李秀才的男子紅了臉,卻強撐着辯駁,“有辱斯文!”
他指着農婦道:“怎的便成了我偷你的雞,我這是借。”
“好,你說是借,那俺問你,你什麼時候管俺借的雞,俺怎就不知曉。”
李秀才支支吾吾。
“……這不正要和你說一聲,你就給我送到公堂了。”
“你根本不是借,是偷!偷雞賊!”
“我是借!讀書人的事怎能叫偷。”
……
“肅靜!”
縣令“啪”地一聲拍下驚堂木。
“什麼借不借的,不聞其取就是偷。”他正襟危坐,“李秀才,本官問你,你認是不認。”
方才還詭辯的男子吓得腿軟,連連認罪。
高堂上的人洋洋得意,又支起了腿。
“那便把雞還給她。”
“這……雞早都進小生肚子裡了。”秀才道。
縣令叱他一聲,“蠢!”
“毛大人,儀态,儀态——”
一旁的縣丞見自家大人如此不顧及形象,忙輕聲提醒。
“咳咳。”毛縣令清清嗓子,扯了扯臉皮,問起農婦來。
“老嫂嫂,你且說說你那隻雞是多少文買來的。”
“回大人的話,花了兩百文。”農婦答。
“這就簡單了。”他一臉神氣,指着李秀才道:“你,還她兩百文。”
農婦倏地擡頭,控訴道:“不成,這不成啊大人。”
“他沒有雞還給你,你又是兩百文買的雞,有何不成?本官覺得成。”
他揮揮手,直直抛出令簽,高聲道:“退堂。”
農婦氣紅了眼,破口痛罵道:“狗官!你這狗官判的什麼案子,兩百文連根雞毛都買不到!俺苦命的兒媳婦啊,拿什麼補身子嗚嗚嗚……”
罵完尤嫌不夠似的,她掩面而泣道:
“張大人你怎麼就沒了,若是你還在,俺們老百姓哪用得着受這狗官的窩囊氣!”
她口中的“張大人”正是上任知縣張清,張清一如其名般清正廉潔,在任時案無留牍,還深受安陽百姓愛戴。
可惜好人不長命,半年前張縣令突發惡疾暴斃家中。
而新來的毛聰毛縣令。
據聞是靠捐官,買來的縣令一職。
聽到農婦的責罵,毛縣令瞬間炸了毛,“你說誰狗官?你敢這樣罵本官。”
縣丞連忙按住人,哄道:“大人,您這樣判确實不妥。”
"當時買雞用了兩百文,但現在鬧豬瘟,一隻雞早就五百文一隻了。您若是隻讓李秀才還兩百文,那實在是半隻雞都買不回啊。"縣丞苦口婆心。
毛縣令兩條腿都蜷在了椅子上,懊悔道:“當真?”
看來本官确實大意了,那她也不能,也不能這樣罵他啊。
他紅着臉,琥珀色的眸子閃了閃,又指着李秀才道:
“咳咳,那你就還她五百文。”
這下該沒什麼異議了吧。
毛縣令正要起身,一衙役上前附耳道:“大人,有客人來了,現就在您府上候着呢。”
“知道了。”應是多子村一事有着落了。
他快步往外走,步子雖不疾不緩,卻行得飛快,貓兒似的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