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場的時候是晚上九點。
這個時間點并不算太晚,甚至對于他們這個年齡段的人來說,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不同于要去别的地點繼續下半場的許柒夏,黃晚庭連打了好幾個哈欠,已經是有點撐不住了。
她和平日裡相熟的幾個同學打過招呼,拎着來時的袋子就打算撤,不過角落裡屈着大長腿的那位,低着頭一言不發,看上去精神萎靡。
猶豫再三,最終她停在了梁呈的面前,像是怕驚擾到别人,刻意壓低了嗓音說話。
“你走不走?”黃晚庭聲音輕飄飄的,像一根沒有重量的羽毛,飄飄蕩蕩,最終落在了梁呈的心上。
她并非是想多管閑事,謝萍也不會在家裡搞什麼門禁時間,隻是先前偶然瞥過來的那幾眼裡,黃晚庭注意到,梁呈好像是喝了不少?他面前的桌上就堆了兩三瓶東倒西歪的啤酒罐。
“一起嗎?”嘴上是這麼問的,但梁呈還是不假思索地,遲緩又用力地點了下頭,繼而撈起了放在一邊的外套。
像是怕她随時反悔,梁呈急急起身,人還沒站穩就靠了過來。
同她一樣的沐浴露味道裹挾着酒精的氣息大力沖擊着黃晚庭的鼻腔,這樣蠻橫霸道的侵入總是不講道理的。
黃晚庭皺了皺眉,剛想表達自己對此的不滿,卻感覺周圍同學們的目光在這一刻有如實質,那些明顯八卦戲谑的眼神像是一團團火在她的身上燃燒起來。
如此别扭的氛圍,是個正常人都該保持距離。偏偏梁呈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心,總之是沒有以前那麼自覺又機靈了。
他眨巴着那雙看起來單純澄澈的大眼珠,目不轉睛地盯着她,臉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紅。
就當他是喝醉了吧。
“你家也住那附近?”黃晚庭沒法,隻好開始了她的自導自演,末了還不忘故作驚訝地高聲來了一句,“既然順路,那就一起吧!”
對于她的自說自話,梁呈并沒有拆穿,隻是跟提線木偶一樣綴在人的身後。兩個人一路逃似的離開了KTV,快走出了大廈。
感受着晚風的輕拂和街面上的喧嚣,黃晚庭不禁如釋重負。
她狐疑地轉身來,擔憂地瞅着梁呈的面色:“你還好嗎?是不是想吐?”
在封閉的空間裡,梁呈臉紅可能是因為空氣不流通而憋脹的,可出來了以後還是這樣,除了喝醉,黃晚庭是真想不到什麼其他的可能了。
“吐?不想啊,我就喝了不到一罐。”像是想到了什麼,梁呈又輕笑起來,語氣也變得愈發舒緩溫柔,“你别看桌上那麼多,那都是别人喝的。”
他甚至還大言不慚地彙報戰績。一罐不到的酒量,就把自己喝得小臉通紅,還好意思說?
或許是黃晚庭質疑的眼神太過明顯,梁呈當場力證了起來。
“我真沒喝多,你放心。”街邊的霓虹燈打造出一個天然的舞台,少年就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原地轉起了圈,随後搖搖晃晃地左右擺了幾下,“如果我不裝醉,你是不是打算一個人回去?”
他根本沒有像他希望的那樣成功證明了自己,站不穩才是現實。但究竟是因為酒精作用,還是轉了太多圈所以腦袋暈沉,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因為他的話說得,太越界了。黃晚庭強迫着自己隻把這話當做正常交流,壓根不往某種暗示的方面去想:“我又不是你監護人,你要是清醒的話,我當然沒必要管那麼多。你說是吧?”
她總是這麼清醒客觀,好像他在她那裡隻是一個叫得上來名字的熟人,和班裡任意一個同學也沒有什麼區别。
意識到這一點的梁呈,心髒都猛地抽痛了一下,他很罕見地咄咄逼人了一回:“我問你的,你還沒有回答我。”
其實在問出這話的時候,他就已經後悔了。可是出口的話,覆水難收,他掐着掌心,以使自己最起碼從外表來看不要流露出什麼異常。
如果得到的答案是他最不想聽到的呢,他該怎麼辦?是放手離開嗎?不,當然不是。
他不想放手,也不可能放手。
那麼,就隻剩最後一個辦法,也是他能想到最愚蠢的一個辦法,隻要裝傻就好了。他完全可以死不承認自己的心意,至于以後黃晚庭心不心動,事在人為,他不信憑自己的外形條件還勾不到人。
梁呈萬般的念頭此起彼伏着。
晚風将黃晚庭額前耳後的碎發吹動,但此刻比發型更潦草的,是她的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