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呈在這一刻，終于體會到了什麼叫心如死灰。

原來這個詞并不是那些文學作品裡文绉绉又遙不可及的存在，它是刻在骨髓和基因裡的情感波動，是一個人心氣的驟然冷卻和所有美好的倏忽寂滅。

“黃晚庭，我……”他張了張嘴，第一次那麼迫切地想為自己辯解。

可他又能辯解什麼呢，監控裡的畫面拍得清清楚楚，他主動挑釁那四個男生，拎着其中一人的衣領，二話不說就揮拳揍了上去。

昔日的老師，同學，朋友，甚至就連他的爸媽，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這事不是他主動挑頭的。因為，他動手打人的證據确鑿，是大家從監控裡親眼看到的。

男生攥着女生的手開始瘋狂顫抖，五指漸松，就在他終于支撐不住要一點點滑落下去的時候，黃晚庭轉過身來，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她定定地望向對面，那兩個比她高一個頭都不止的男生：“首先，我和他不是男女朋友的關系。說話要負責，造謠生事的話别張口就來。”

“其次，你說他校園霸淩同學，有證據嗎？好，就算有證據，那證據是什麼，監控畫面嗎？這年頭，圖片可以P，視頻可以剪輯，你們憑什麼說監控就是真的！”

黃晚庭多多少少有點不講道理了。

對面兩個男生顯然沒想到能有人這麼無理取鬧，被這麼一通胡攪蠻纏，連早就想好的台詞都說得磕磕絆絆起來：“你，你有點常識嗎？監控是校領導才能調的，事發後第一時間所有人都去了，誰會去造假誣陷他一個學生？誰有那個時間啊？”

黃晚庭深吸一口氣，緊繃着的神經稍微松了一松。看來這兩人并不是當時被梁呈暴揍的那幾個，隻是那件事情的知情者罷了。

既然不是起沖突的其中一方，那這就好辦多了：“我承認，監控當然不可能造假，他打人的事情也是很多人的親眼所見，這都是闆上釘釘，白紙黑字的事實。”

這個人到底在搞什麼啊？她難道不是梁呈那邊的？現在說這話是臨時倒戈了，還是又有别的鬼主意？兩個男生徹底懵了：“你，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相信你們說的所謂霸淩事件的真實可信，但我更相信梁呈的為人，這裡面一定另有隐情。他不是那種會欺壓同學的人。”

“……神經病！”原來是圖窮匕見，又來一個被美色迷惑的無腦兒，兩個男生彼此互看一眼，再沒有了最初看梁呈笑話的興緻，“純純一花癡！”

無語也好，還是自覺沒趣也行，無論怎樣，總算是把這兩個不知道打哪兒突然冒出來的家夥給送走了。

黃晚庭強行提着的一口氣瞬間煙消雲散，她雙腿一軟，差點當街坐到地上，幸虧有梁呈在後面穩穩地一把扶住了她。

女孩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不忘向他道謝，随後更是彎腰要接過梁呈手裡拎着的奶茶。

“我媽一直等着呢，我們快回去吧。”

她的表情已經恢複到了平常的樣子，好像剛才發生的一切都隻是他自己在經曆的一場無比真實的夢境。她就沒有半點好奇，或是想問他的嗎？

“黃晚庭，我能和你單獨走走嗎？就聊一聊，能不能先别那麼快回去？”梁呈避開女生的視線，不自在地看向一邊。今天或許是一個可以和黃晚庭敞開心扉的好機會，他不想錯過。

商業街上張燈結彩，仿古造型的燈籠發出了暖融融的光芒，映在每個路人的臉龐上有種說不出的喜慶。入夜後的古鎮，因為這些人造光亮，看着竟是比白天還要鮮活一些。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向臨水邊的樹下，那裡有一隻隐在黑暗當中，無人問津的長椅。背光處，他們被拉長的黑黑影子也從一開始的若即若離到徹底融為一體，直至再難分清彼此。

今晚的夜色和光影無疑是合格的氛圍制造者，為黃晚庭鍍上一層美到無法忽略的光暈，也為梁呈不可言說的小心思盡心遮掩着。

梁呈緊緊攥着那杯屬于自己的奶茶，塑料袋在他手中褶皺得不成樣子，一如他被人攪亂更又像泉眼一樣咕噜咕噜冒着泡的内心：“你，你剛剛為什麼那麼說？是真的願意相信我嗎？”

要知道，連生他養他的人，都沒有勇氣和信心如此笃定地說出這種話來。

黃晚庭吸了一口自己的奶茶，他們在外邊耽擱太久，熱奶茶也被冬天的冷空氣熄滅餘溫，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一半一半吧。我和你認識這麼久，我覺得你待人真誠又有禮貌，應該不是那種人吧。”

她說的是應該，那也就是說，她也對他的人品存疑嗎？也是，身邊所有人都不信任他，甚至不願意聽他一句解釋，現在有人能半信半疑地站在他這裡，已經很好了，他到底還要奢求什麼？又在期待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