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天,陳至顧也算看明白了。他就說,梁呈這小子打碎牙都要和着血往肚裡吞,怎麼可能有開口求人的一天,合着是為了幫這女生?
陳至顧笑了,從内視鏡裡看着女生焦急的神色,不由地開口安慰:“不用給錢,小姑娘你安心坐着。小呈,你不上來嗎?”
“小陳叔,到地方後跟我說一聲。”囑咐了這樣一句後,梁呈的目光從車廂裡掠過,終于動了動身子。朝後退去的同時,揚手甩上了車門。
自家寶藍色的幻影混入車流,像一道迅疾無形的風。
剛剛才,他産生了一種莫名想發笑的沖動。梁遠盛留下的車和司機,總算是起了應有的作用。
有關梁呈内心對爸媽态度稍稍扭轉一些,卻又打死都不願承認的那一點别扭,黃晚庭沒有一絲察覺。
她隻知道自己身上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雨水浸泡。為了不弄髒弄濕别人的愛車,黃晚庭一路都在溜邊坐,把自己的背挺得筆直,盡量減少一切與座椅接觸的可能。
畢竟坐了一路,她也有切身體會,這輛車的确又穩又舒服。有錢人,是真的會享受。
這麼有的沒的想了一路,陳至顧把車開到了譽華小區門口:“小姑娘,是哪棟樓?”
“不用了,陳叔叔。”黃晚庭這才回神,邊從口袋裡掏手機邊打量着外面,“外來車輛開不進去,我從這裡下車步行就好。”
雨勢已經過了最迅猛的時候,不遠處的路燈下,斜風細雨之中,有個撐着傘抖抖索索的身影。
這個時候哪有人會在小區裡閑逛?除非是在樓下等人的吧。想到有可能是許柒夏,黃晚庭更坐不住了,趴在車窗邊仔細一看,可不就是嘛!
夏夏居然穿着睡衣就出來接她了!
黃晚庭也沒有了鋪墊的心思,伸長了脖子将手機往前座探去:“陳叔叔,您的收款碼在哪兒?我轉錢給您。”
“真不用。我本來就是專門接送小呈的,他平時又用不到我,這好不容易想起來了才找一回。”陳至顧也是真沒想到,這小姑娘還挺堅持,不禁失笑,“我拿着工資,哪能再收你一份錢啊。”
話說三遍淡如水。況且這一下,黃晚庭也聽出來了,司機小陳叔就是梁遠盛留給梁呈的私人司機。要真算起來,欠人情的對象,理應是梁呈才對。
黃晚庭再次道謝,拿好東西下車,又和陳至顧揮手告别,這才趕忙打着傘朝路燈下的許柒夏小跑過去。
“你怎麼穿成這樣就出來了?冷不冷?”盡管是問句,但黃晚庭還是飛快将外套脫下,一半穿着,另一半披到了許柒夏的身上。
兩個人肩并着肩,快步朝着許柒夏家的方向走去。
“家裡陰冷陰冷的,我覺得還是出來等你好點。”許柒夏沒有說的是,最起碼外面有點人氣,比留在封閉逼仄的家裡安全多了。
誰都知道電影裡的情節是假的,是虛構的。世上哪來的那麼多神神鬼鬼啊。可,她就是過不了心裡那道坎兒。
更狼狽的是,樓上鄰居小孩不知道抽了什麼瘋,有一下沒一下地發出一陣丁玲桄榔的動靜,許柒夏實在禁不住這刺激。到最後,她幾乎是奪門而逃,也根本沒顧上換衣服。
這些丢人的事情,即便是親密如黃晚庭,許柒夏都沒有露出過一個字。
她感受着大活人的熱度源源不斷地傳遞在自己的身上,終于從那個世界裡抽離了一些:“話說,你和剛剛那司機認識啊?我看那個藍色的車好像挺豪的,在咱們學校門口都沒見過!”
對汽車不感興趣的高中女生,不止是黃晚庭一個,許柒夏同樣也是。她們屬于壓根不認識名品大牌,由于無知,所以别人炫富都炫不到她們跟前的類型。
但那輛車子,的确是不同于滿大街跑着的。再加上附中畢竟是數一數二的重點高中,這種學校,生源總是逃不過兩類人,一種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另一種就是家世背景不凡的富二代。有些,甚至是這兩種人的疊加态,那簡直是手握上帝寵兒的開局劇本。
許柒夏自認為,她也算是被動見過很多市面上的好車的人了,但似乎都沒有她今天見到的這輛藍色小轎車來頭大。
那種富貴逼人,即便是根本不關心牌子的她,都看得出來其中的與衆不同。
“就……我不是原本要坐公交來嘛。”黃晚庭當然不願意對着許柒夏撒謊,但既然答應了梁呈,總得言而有信,“雨太大了,公交根本擠不上去。”
按照黃晚庭的說法,她就是那麼随手一打,就打來了輛又酷又飒的車。剛巧不巧,司機還和謝萍認識,是十幾年的老熟人了,也就不好意思收她一個學生的錢。
她這套說辭,其實還算有理有據,也沒有什麼明顯破綻。許柒夏都信了,點着頭直誇她運氣好到爆,還說什麼時候要蹭她的好運去買一張刮刮樂,有棗沒棗打它一杆。
黃晚庭也被誇得有點上頭,開始了幻想:“那我們就用中的獎決定當天吃什麼好了。”
氣氛簡直不要太美妙。
直到一記微信電話響起,鈴聲好比催命。
黃晚庭咦了聲,也沒多想,擡起手機就準備接起來。沒有調暗的屏幕顯然沒能适應晚上的暗色,就見亮得晃眼的屏幕上赫然出現了“梁呈”兩個字。
也就這短短一秒,黃晚庭渾身都硬了。别問,問就是人已經當場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