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容微微一愣,竟從謝玄臉上看出些許認真的神色。他不明白謝玄又是搞的哪一出,在謝玄的催問下才閉了下眼,道:“不會。”
謝玄眼底笑意僵住,心狠狠揪在一起,脫口而出道:“為什麼不會?”
楚容靜靜凝望着他,似乎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謝玄卻自嘲的笑了笑,他一邊在那唇上輾轉反側,一邊道,“你不喜歡我沒關系,我喜歡你。”
我從很早就開始喜歡你了。
楚容聽着那句“我喜歡你”眼睫一顫,覺得謝玄今晚有些奇怪。不等他細思,謝玄一用力,他便招架不住的悶哼出聲。
月至中天,謝玄将筋疲力盡的楚容抱去清洗一番,才将人放回床上。他将楚容按在懷裡,嗅着他發間好聞的味道,一夜好夢。
*
靜谧的山路上,一輛馬車辘辘碾過青石闆。
馬車内熏香袅袅,薛炳業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安神香的氣味讓他不安的心稍微平靜了些。
魏禮民一案塵埃落定,不少他提拔看重的官員或多或少都被處罰,高裕降職,馬正自請緻仕,其他人罰貶不一,就連他自己都差點受到牽連。
這幾日他費了不少力周旋,暗地裡走動關系,才勉強保住了同黨。薛炳業為此事心力交瘁,今日得空來了一趟昭甯寺,燒香拜佛順便看看薛穎。
不想方才給薛穎上香時,那香煙竟一連斷了三根,此等不祥之兆,讓他原本就勞累的心有些郁悶傷感,就好像這是在預示什麼一樣。
前段時間他托太醫院的蘇太醫查薛穎的病冊,結果那冊子竟不知所蹤。他一直懷疑當年之事是有人故意為之,可又找不到絲毫蛛絲馬迹。
先皇得知薛穎私通一事,立馬下旨賜死,至于是否有孕一事,最好也不了了之。
那日蘇木在夫人面前說的那番話引起了他的疑心,冊子被偷偷銷毀一事,再次加重了他的懷疑。當年在薛穎身邊的宮人賜死的賜死,其餘不是沒了下落,就是不知内情,根本查不出什麼。
薛炳業半生官場沉浮,侍奉過三任天子,無論多麼驚險的場面,都未曾變過半分臉色。或許是上了年紀,又或許是思念手足之情的妹妹,他第一次因這撲朔迷離的陳年舊事生出些許無力。
張福或許是知道主子心情不好,掀開車簾探頭道: “大人,前面有個茶攤。咱們下去吃盞茶,透透氣吧。”
薛炳業坐的确實有些乏累,便應了聲好。
那茶攤在一棵大槐樹底下,專門在此賣茶供過路人解渴,周圍草木蔥郁,風景秀美,在這喝茶倒别用一番雅緻。
薛炳業尋了張空桌坐下,他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看着綠水青山心情也好了許多。
“小二,來一壺上好的龍井春,幾盤糕點果子。”張福扯着嗓子對年輕小童喊。他說完餘光一瞥,見一布衣道士正坐在槐樹下,與幾人攀談,旁邊還豎着一“測字算命”的破旗子。
張福頓時來了興趣,見那布衣道士長須飄飄,手執拂塵,談吐間透着一股“天機不可洩露”的意味,倒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樣子。
薛炳業注意到他的異樣,順着張福的眼神看去,問:“那是什麼人?”
恰巧小二來上茶,機敏道:“那是清徽道長,是從四川青城山來的。道長雲遊路過此地,在這停歇片刻,順便幫人測字解惑,可準了。”
張福原本就愛測字算卦,他聽着這小童話語間的崇拜之意,又得知道長是從道教聖地青城山來的,心中興趣更盛。
放以往,薛炳業并不信這個,但此刻他不知怎麼想到了那斷掉的三柱香,鬼使神差的問道:“這道長能測字解惑?”
張福眼前一亮,他知曉薛炳業近日煩心事不少,有心為主子解憂,順便見識一下這道長的厲害,聞言立馬道:“不如小的去将那道長請來,大人問問,就當是算着玩?”
薛炳業本想說算了,那小童卻先一步跑過去,對那道長耳語幾句,道長晃悠悠看過來。
張福見狀立馬去迎,畢恭畢敬的将人請了過來。清徽道長朝薛炳業一拱手:“貧道法号清徽,師從青城山,施主可要測字?”
“道長請坐。”薛炳業道,“聽說道長可測字解惑,老夫隻是好奇世間熙攘之事,各有各的因緣際會,連自己都看不破的命數,旁人僅憑一字就能窺得?”
清徽聽出他話語間的譏諷之意,隻是坦然一笑:“貧道隻是算着玩罷了,我一介凡人窺不破天機,這三千紅塵還是能說上一說的。”
“若施主不信,可說一字,讓貧道算上一卦。”
薛炳業有心殺殺這老道的威風,因此随口說了一字:“那便說說不破不立的‘立’字吧。”
清徽道長會心一笑,開始解字:“貧道猜施主你不是普通人,乃是個大人物。”
薛炳業還未驚訝,張福卻已率先發問:“何以見得?”
清徽道長:“這‘立’字左邊加個人字旁,乃是‘位’。你恰好站在這位施主的左邊,‘立’加‘人’難道不是‘位’?這位施主既然是個有位子的人,那肯定是大人物。”
“人常說立身立命,古往今來隻有那廟堂上的人物才能做安身立命之事,普通人物哪有那個本事?所以施主你必定是那朝堂上的大人物。施主身處廟堂之中,上有天子壓着,腳下有咱老百姓供着,這‘立’字頂上加頭,底下添腳撐着,又是宰相的宰。”
他洋洋灑灑說了一堆,薛炳業心中暗自驚訝,但面上并未表露分毫,反倒是張福敬佩激動之情溢于言表。
薛炳業不信邪,又道:“那就請道長再解一下‘氣’字。”
清徽一捋胡須,道:“‘氣’通‘妻’,而這氣字,又可分為一和乞,脾胃是氣的根本,乞的缺少,脾胃缺少東西,容易出問題。恕貧道直言,大人的妻子是否有脾胃上的病?”
薛炳業此時已不再有先前的不屑,他點了點頭,驚訝這老者竟有幾分本事。
“施主可還有要測的字?”清徽口氣尋常,并未因自己的身份而有半分變化,彷佛在他看來,自己和旁人并未有什麼區别。
薛炳業面上帶了幾分恭敬,他想起今早那斷掉的香,心中惴惴不安,半晌又吐出一個‘兔’字。
這下清徽停留的時間稍長些,他面色帶了一點驚愕:“施主家裡有冤案啊。”
薛炳業内心大駭,佯裝鎮定道:“為何?”
清徽正色道:“施主,這‘兔’字乃是十二生肖中的動物,你方才沉思許久,必然不是随口說的,想必是家中有屬兔的人吧。”
薛炳業點點頭,他說的确實是薛穎的屬相。
清徽道:“我猜這屬兔的姑娘也不是一般人,隻可惜命苦啊。”他咳了一聲道,“這兔子,大多活潑好動,性情灑脫,若是捆住它的腳,讓它不能跑不能挑,沒了自由,跟砍了它的腳有什麼區别?這‘兔’去掉底下一點,乃是‘免’字。”
“‘免’又通冠冕的‘冕’,天子才能戴的東西,恐怕束縛這兔子自由的是天子所在的皇宮。方才也說了,大人乃是大人物,顯赫之家,還能住進皇宮的肯定是娘娘。”
“‘免’字既通分娩的‘娩’,當wen讀的時候,又有喪服之意。看來這位娘娘是死于分娩,生育一事。既是已逝之人,必長栖于棺木,這人被封在棺木之中,有口說不出,可不就是‘冤’?”
說到這,薛炳業已是面如死灰,心中久久不能平靜。他緊盯着面前的道士,想從他身上看出什麼破綻。
道士與他大眼瞪小眼,忍不住道:“施主這是怎麼了?臉色這麼差,要不要喝口茶順口氣?”
“不用。”薛炳業再也坐不下去,丢下些碎銀,“今日多謝道長,這茶老夫請了,道長請便。”
清徽拱手,“多謝施主。”他道,“既然如此,貧道再多說一句,施主雖久居高堂,可位子做的似乎并不穩,還需小心行事。”
薛炳業腳步一停,回頭看了那老道一眼,他什麼也沒說,轉過頭時臉色卻沉的吓人。
張福原本想讓老道為自己算一算,聽他說了這麼多,又見主子臉色駭人,不敢再多言,隻小心的跟在薛炳業後面。
薛炳業一上馬車,眼底精光乍現,他低聲道:“你派人去查查那老道到底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