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能指望兄弟家養他十年嗎?
葉無雙包紮好之後,“好歹我會養着你,讓你衣食無憂,而我對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給我惹麻煩。我對你足夠寬容了。”
她站起身來,拍拍衣服,走了。
宋老三咬着牙,恨恨地盯着葉無雙的背影。
突然想起了什麼,他神色猙獰地吼道:“荷花,快帶我去找大夫,我不能沒有手,快點啊,我快要痛死了!”
蘇氏陪在他的身邊,為他細細地調整着傷口的包紮,聞言停下手來:“當家的,家裡沒錢了。”
她看着他,輕聲道:“一文錢也沒有了。”
宋老三吸了一口氣,喃喃道:“……房子、房子……我還有房子,我要治好我的手。”
“沒了房子,我們住哪裡?”蘇氏反問他。
宋老三瞪大了眼睛,眼底赤紅着,好半天後,他才不甘地低下頭去。
蘇氏看他那樣子,眼睛閃爍了幾下,心下無聲冷笑。
——賤人。
蘇氏的爹也是個好賭的,她太清楚這些賭鬼的心思了,一旦沾了賭,那就是六親不認,喪心病狂的性子。賭輸之後,他們痛哭流涕,有時候還會跪地起誓,忏悔時是那麼的真心誠意,然而一旦看見賭坊,卻是什麼毒誓都不記得了,隻知道賭,這些人,永遠都不能相信。
這些年來,家裡多困難啊,她剛生産完,就得爬起來接繡活,沒日沒夜地繡着,女兒小小年紀,白天下地幹活,晚上編葦席子,日子泡着苦水過。
好不容易才好了一些,結果呢,一夜之間全沒了,蘇氏當時真是恨不得一頭撞死!
一個當家的男人,靠妻子女兒掙錢養家,已經很虧心了,還去沾賭,輸光了家裡的所有東西,竟然還好意思回來?
蘇氏生在爛賭鬼的家中,她不怕吃苦,就怕白吃苦,她最怕的就是,自己辛辛苦苦掙到的錢,全被拿去賭坊裡輸光,全家挨餓受罪,這種看不到任何盼頭的日子,活着有什麼意義?
她的前半生已經被親爹禍害得夠痛苦、夠不幸的了,她實在不希望自己的兒女重蹈自己的覆轍。
可和離的話,她沒法把四個孩子全帶走,留誰下來都不忍心,而讓她硬生生忍下來,她心裡憋屈。
現在好了,宋老三的手沒了,以後就沒法去賭了,這個家就還有的救。
……就是苦了女兒了,說來,她如今還是半大的孩子啊。
想到這裡,蘇氏難掩憎恨地看了宋老三一眼。
*
庭院中,葉無雙雙手抱臂,神情冷淡地看着屋子。
她絕非逆來順受坐以待斃的性子,如若宋老三當真要選上衙門報案,那麼她就會永遠地離開這裡,再也不回來。
所幸,屋子裡的聲音很快就平靜了下來,蘇氏從屋子裡面走出來,拉起她的手,安撫地拍了拍,“你爹睡下了,月兒,莫怕,無事了。”
葉無雙沉默地看着蘇氏,看着她臉上新添的皺紋,忍不住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也許蘇氏會覺得她行事過于狠辣,但此事,葉無雙卻是非做不可的。
白日裡,她看到了那些‘債主們’看着她時的那種觊觎的目光——她既然有一門織布的手藝,能往家裡掙錢,那就是衆人眼裡的一塊香饽饽,如果不是生得太過‘平平無奇’,早在第一次要賭債時,那些人就要提出用她來抵債了。
以現在宋家的情況,宋老三再賭輸一次,除了這房子,就隻剩下妻子兒女可以抵債了,她不想被賣出去給别人做苦工,就隻能先下手為強。
*
月明如鏡,已經長得很高大的白狼等在月下,白色的皮毛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銀光。
葉無雙坐在白狼背上,翻山越嶺,來到另一個村子中的一戶人家門前。
十歲的孩子,那麼輕那麼瘦,輕飄飄地從狼背上滑下來,從懷裡掏出來一個火折子。
就着月光,她看着這戶人家新建的牛棚,那裡有一頭牛——這頭牛,價值十兩銀子,是葉無雙攢了大半年的錢才買到的。
她捏着手裡的火折子,靜靜地等待着。
等到了天亮,這家人全部都出去了,她才打開火折子,從牛棚這裡,點起了火,村裡的房子,無非就是泥磚與木材做的,極其易燃,今天的風也好,一下子就點燃了整個房子。
葉無雙靜靜地看着這一切,看着牛棚燃燒起來,眼裡閃過一抹快意。
她的東西,哪怕毀了,也絕對不會便宜别人。
眼看着火勢越來越大,村中的人也要被吸引過來了,葉無雙才坐上白狼的背上,由它帶着她離開此地。
臨走之前,葉無雙深深地看了一眼着火的屋子,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讓自己手上沾上人命,但如果有人不識趣,那就怪不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