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雙撩起褲腳,站在冰涼的溪水裡面,裝着蚯蚓的簸箕往下面放,等了好一會兒,才擡起來,将簸箕倒到背簍裡,成人小指大小的山蝦,活蹦亂跳的在裡面動着,她今天的收獲還不錯。
葉無雙繼續在水裡撈着,她得多撈一些才行,撈得的蝦幹得分成兩份,一份給蘇氏吃,一份要給宋家的兩個老人,他們想自己吃還是分給兒子孫輩都可以,她不管這個,這本就是用來堵其他人說嘴的。
隻是這樣一來,葉無雙就得更加辛苦了,她在溪水裡面泡了好久,手和腳都泡得發白了,才勉強裝滿大半背簍的蝦。
葉無雙坐在溪邊的地上,饑腸辘辘,她拿出從家裡帶的兩塊大芋頭啃着吃了下去,吃完之後還沒有飽,便生了火,将剛一起撈到的兩條小魚串個串,放在火上烤熟了,才勉強墊了墊肚子,身上的力氣也恢複了一些。
葉無雙靠在石頭上,身體還是疲憊,眼皮有些犯困,微微閉了眼睛,手裡握住砍柴刀,卻也不敢真的睡着了,這時候的山上是有野獸的,它們也是真的會吃人的,莫說是她這樣的孩子,便是大人也不好對付的。
正在她這樣想的時候,她的耳邊便傳來了動靜。
她握着手裡的柴刀,微微地掀開眼睛,便看見遠處屹立着一隻狼。
那狼說是狼,其實倒不如說是幼狼,和村裡的狗差不多大,渾身雪白,看上去倒是非常可愛的,并不惹人畏懼。
葉無雙微微一愣,放下手裡的刀,笑了一下:“是你啊,白狼。”
……
自從前一世被揭穿了之後,在這一世,燕臨也懶得多做僞裝,而果然不出意料,葉無雙簡直毫無所謂地接受了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并且毫無疑義。
燕臨看着葉無雙,覺得很心痛。
堂堂葉家的公主,神女之尊,卻是穿着打滿補丁的麻衣葛布,踩着粗糙的草鞋,三餐不繼,七歲的年紀,身形單薄瘦弱得像是四五歲的孩子,每天有幹不完的活,還要到這麼危險的山上找柴火撈魚蝦,過得太苦、太累了。
而他卻不能插手太多,隻能幫一些微不足道的忙而已。
白狼從身後扒拉出被拍暈的兩隻野雞,送到葉無雙的面前。
葉無雙看見野雞,眸中微微閃起了一點亮光:“哇,是野雞,給我的吧?”
燕臨微微點頭。
葉無雙提起野雞,察看一番,“正好,一公一母。公的帶回家去,殺了吃肉,母的藏起來,将羽毛剪短,喂上幾天蚯蚓,等它下蛋了,這蛋就能給阿娘加餐。”
燕臨看着她,眼眸溫柔。
葉無雙放下野雞,靠在他化身的白狼身上,低聲道:“白狼,你說,阿娘她不會有事的吧?”
白狼雪白的皮毛源源不斷傳來暖意,葉無雙微微歎了一口氣“……她生了我,我不想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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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月後,蘇氏的肚子已經很大了,滿打滿算,她才懷孕七個月,但顯然,這個程度是沒辦法足月生的。
果然之後沒多久,蘇氏便開始發動起來。
她掙紮了許久,流了很多的血,才生下了三個孩子,都是男孩,小貓崽一樣瘦弱,幸運的是,或許是一天一個野雞蛋和蝦幹湯真的起了作用,母子均安。
然而,雖然孩子生了下來,但也多了三張嗷嗷待哺的嘴巴,家裡逐漸捉襟見肘起來。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老太爺宋來财一向愛喝酒,一次喝多了酒,稀裡糊塗便沒了命,老太太傷心之下,精神頭也不怎麼好了。
葉無雙所在的三房,蘇氏是剛生産完的婦人,底下三個剛出生的弟弟,全靠宋老三一個人頂着,日子過得很是艱難,頭上兩個哥哥都是各有老婆孩子的,平日裡生活雖然願意伸把手幫忙,到底也幫不上多少事的。
為了掙夠家中吃用,宋老三每日除了忙地裡的活,還要去鎮上打短工,給人上下搬貨,偶爾得空還去碼頭賣雜貨,整個人瘦得幾乎脫相。蘇氏哪怕還沒出月子,就托人給接了一些繡活回來,整天沒日沒夜地做着,就為了能夠補貼家用。
——村民家中的衣物,從紡布到制衣,大多都是自家一手包辦,用以自給自足的,織成的布若是有盈餘的,可以賣給鎮上的布莊掙錢,除了織布,女紅刺繡這些手藝,村中女子也或多或少都是會的,隻看手藝高低而已,手藝更好的,還可以往繡坊接些繡活,用以補貼家用,蘇氏便是如此。
而葉無雙,白日在地裡鋤地除草,傍晚便到河邊割蘆葦回家,夜裡編葦簾子、織葦席子拿去賣,攢了很久的錢,又向相熟的人借了一些錢,拼拼湊湊,買了一架織機回來,開始做起紡布的工作。
幸運的是,葉無雙在這方面還是有些天賦的,她所織出來的布匹總是能夠比旁人精美一些,質量也極好。而且她在織布時肯下苦功,愛做琢磨,因此總能弄些出新花樣,讓織出來的布變得更精美、更好看,賣出去的布匹價格也高了起來。
就這樣過了三年,靠着織布賣布,宋家的家境逐漸變好了起來,蓋起了新房,買了幾畝良地,還買了一頭牛。
牛能替人拉犁、推磨,将家裡的幾畝田地耕完後,還能夠借出去給村裡的其他村民耕地,如此便能收些租金回來。等到農閑時候,套上車闆還能做牛車,做些載人運貨的活計,也能給家裡增些收入,讓宋家的日子好過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