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雙剛換回自己的身份，就覺得身邊的人看着她的眼神分外鄙視，尤其是看到她手上的手機後，目光更是深惡痛絕，充滿了玩物喪志的譴責。

她非常茫然地怔了一下，下意識地打開手機，看到屏幕上花花綠綠的遊戲APP，随便打開一個都存着滿滿的遊戲記錄。

“……”

這才想起，因為她的話，系統已經兢兢業業地幫她打了幾個月的電子遊戲，而她開馬甲出去玩的這些天，系統為了掩人耳目，更是連飯菜都要人做好後端進來消滅掉。

恐怕在這些人眼裡，她已經是一個不務正業、無可救藥到了極點的重症網瘾患者了。

明白過來後，葉無雙臉上又挂上了散漫的神情：“不急，我還沒有休息夠呢，工作的事之後再說吧。”

對面的工作人員臉色一下子就漲得通紅，想要說些什麼。

葉無雙眼皮微微擡起，語氣不耐：“怎麼，你有意見？”

那人連忙搖頭：“沒有的沒有的……我隻是擔心葉小姐你而已。”

“不用了。”葉無雙輕輕笑了一聲：“緻謝不敏。”*

*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潇湘山水天下獨絕，山水空蒙，煙波浩渺，清涼，朦胧，缥缈。

在重重的煙水雲霧之間，突然傳來了洞箫聲聲，高遠而寂寥，憂郁而怅惘，仿佛在等待着什麼，仿佛在追尋着什麼，如江上湘靈所奏，聽之令人肝腸寸斷。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有人低低地吟着。

“絕了，真的絕了……”一群人興奮地扯着自己的衣服，不住地催着艄公：“快快快，咱們快趕上去，找到這位伊人——”

這些人是國家電視台的拍攝人員，此行是為了要拍攝一部關于潇湘山水的宣傳片，經過讨論之後，他們決定以詩經裡的《蒹葭》為拍攝主題，這首惘然傷感的詩句與潇湘凄迷的煙水實在是太契合了。

最巧的是這在拍攝時突然出現的蕭聲，調聲惆怅難解，纏綿哀愁，卻也若隐若現，若即若離，正如《蒹葭》之中那牽動人心的伊人，欲要相見卻為深水阻隔，飽嘗求而不得之苦。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無論怎樣苦苦追尋，那箫聲還是漸行漸遠，漸低漸沉，寂然、消聲。

艄公茫然四顧，默默擺手，歎息一聲：“追不上了。”

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真如湘靈鼓瑟，來也無影，去也無蹤。

*

小舟自迷霧中朔流而下，系統的心情也如小舟一樣飄飄蕩蕩，四處漂泊，無所依系：[宿主，你冷靜啊！]

葉無雙放下手中洞箫，雙手抱膝，神色空茫：“系統，人人都知道自己的過去，并且知道自己要到哪裡去，隻有我是一個例外。”

“我的過去卻如同一團迷霧，什麼也看不到，看似擁有很多，卻好像什麼都不屬于自己，什麼都沒有得到一樣。”

她将手按在胸口，心裡空落落的，“我來自何方，又将歸往何處？”

系統結結巴巴地回答道：[……宿主，我沒法回答你。]

葉無雙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算了……”

她放開手，仰面躺在小舟，輕輕地閉上雙眼，傾聽着水聲。

小船随水而流，輕輕地蕩漾着，将她帶入了一場神秘奇異的夢境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同樣的煙籠寒水，霧色凄迷，一小葉竹筏順流而下，有人着深紅長衣，半卧于筏中，垂下衣袖半濕，容顔朦胧：

“——這不是葉家的小公主嗎？……”

……那是——]

水汽清涼，日光燦爛，輕柔的羽絨輕輕拂過臉頰，擡手一拂，卻是一葉柳枝，信流引到花深處，煙水茫茫，不記來時路。*

江南好，桃夭處處，煙柳畫橋，可惜卻是暮春，花謝春殘，亂紅如雨。

——無可奈何花落去。*

卻有人在身後喚道：“無雙。”

蓦然回首，隻見巷角檐邊，有人持傘卓立，紅衣絕代。

似曾相識。

葉無雙睜大眼眸：“燕臨，你瘋了——”

青年莞爾一笑：“隻是想來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