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臨。”

葉無雙朝燕臨微笑着，輕輕喚着他的名。

“嗯。……無雙？”

燕臨輕聲問道，明明已經辨認出了對方，卻又不能笃信，一切就像做夢一樣，或者說，就連夢中也不應該有這樣奇迹得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

葉無雙再次微笑起來，回應了他：“當然。”

她輕笑着向前走去。

風家夫婦見此，來不及想太多，下意識橫手一攔。

葉無雙蹙眉，兩人的眼眶裡已經盈滿淚水，充滿了哀傷和乞求。

她悠悠歎了一聲氣，輕聲道：

“兩位放心，我隻是要跟阿臨說一些話，不會耽擱太久。”

風父風母無可奈何，隻得讓開道路。

庭院遍生香草，芰荷生于綠池，芳菲菲而襲人，葉無雙和燕臨慢步行在園中。*

“無雙，你現在怎麼樣了，身體還好嗎？”燕臨關心地問道，“我一醒來就沒發現你。”

他很懊惱，“我不應該拿你的事情來冒險的。”

葉無雙微微一笑，道：“我沒事，也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燕臨微微颦眉，思索着：“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無雙你清楚嗎？”

葉無雙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大概是清楚的。”

“——這具軀殼，大概是我在這個世界的軀體——因為我和你在同一個身體上面，而三天前你吐血昏迷，這具軀殼察覺到這種情況，為了保護我，便将我的靈魂吸引進來。”

“無雙，這具軀體是你的？”燕臨眉心一跳。

“确實如此。”葉無雙神情有些無奈。

燕臨慢慢地皺起眉，臉色微沉。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出意外的話，十一年前你應該在這具軀殼上醒來？”

“大概如此吧。”葉無雙道。

“風扶霜……”燕臨嘴裡咀嚼着這個名字，心生殺意：“風扶霜！”

據燕臨的打探，葉無雙與母親的緣分淺淡，她幾乎從未得到過來自母親的關懷，也因此，她才對宸貴妃有着異乎尋常的好感。

而風家的情況，他也有所了解，風母溫柔慈愛，是個能為了女兒付出一切的性格，而風父也同樣愛女，又是一個天生潇灑開明的性格，這樣的一個家庭，簡直是天生為了葉無雙而存在的，既能得到她從未得到過的母愛，又能給予她充分的自由空間。

但是，因為風扶霜，這一切都亂了套，她占據了這具軀殼，占了對方的親情，占了葉無雙原本應該得的一切！

即便如今歸位，誰能真的毫無芥蒂地接受？他們惦記的隻會是相親相愛了十一年的風扶霜，甚至會因為她而對葉無雙産生敵意。

“不、不……燕臨，不是你想的那樣。”葉無微微地搖了搖頭，“風扶霜——”

“她啊……”葉無雙慢慢地說着：“她是一個意外，又或是一種必然。”

燕臨道：“願聞其詳。”

葉無雙開口，道：“先前我一直在說——軀殼——因為這個軀殼在出生之時就是沒有靈魂存在的，隻有當靈魂進入其中，它才能清醒過來，才算是真正活過來。”

“我出了意外到了你的身體上，這具軀殼就沒有醒過來，但是風家人卻太想讓女兒醒過來了。”

“——他們是這具軀殼的親生父母，賦予骨血和名姓，因果深重，當他們強烈地期盼時，這具軀殼就有可能回應——她‘醒來’了。”

——醒來的是風扶霜。

葉無雙輕輕地微笑了一下：“這具軀體雖然是屬于我的，但它的名字，叫扶霜。”

名者，命也。名字蘊含着玄之又玄的力量，而無雙與扶霜，本就是兩個不同的名字，這其中的差别，能造就的也絕不是同樣的結果。

*

【……悲莫悲兮生别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風乘月撫琴，風夫人手持蘭花翩然起舞，風扶霜坐在一旁輕輕地打着節拍哼唱着，三人目光接觸之間，帶着揮之不去的喜悅。

不遠處，燕臨垂下眼眸，有些遺憾：若非意外，無雙本應該萬事順遂地受盡父母寵愛長大的，也該是他由長輩親自撮合、衆望所歸無人反對的未婚妻……

[——就這樣放棄，無雙不會覺得可惜嗎？]

[唯獨這個，并不覺得可惜。]葉無雙聲音淡淡：

[我對風家人并沒有什麼感覺，況且——我又不是沒有親生父母，幹嘛非得再認兩個，有病？]

[有緣千裡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葉無雙說道：[無非是緣分不夠罷了。]*

她的語音太過冷淡，有種透徹的無情。

燕臨神思一怔，葉無雙心性最是冷淡，如果沒有十一年前的那次意外，他們之間可能連半分交集也無，便是有交集，兩個同樣高傲的家夥，也不一定能和諧相處。

哪能像如今這般，日日夜夜形影不離，同寝同食同進同退，彼此之間無可隐瞞，你痛我也痛，你樂我同歡，便是相愛的夫妻雙方，也未必有他們這樣的關系緊密，如此的時光已經過了十一年。

——雖然十一年前出了意外，風家和無雙的關系斷了，他和無雙的關系卻以另一種方式連上，可見他們之間的緣分深沉。

*

殿中，安帝、宸貴妃、皇後、太子楚國皇室最尊貴的四人都齊聚一堂。

燕臨一看這架勢便知有大事發生，可他沒想到竟能聽到這一番話。

“皇兄何出此言？”燕臨問道。

太子垂眼，“臨弟之才，為兄自愧不如，心甘情願退位讓賢，讓你能成為楚國名正言順的太子，合力進攻齊國，一統天下。”

此言一出，安帝，宸貴妃、皇後三個人的臉上都沒有異常，但這就是最大的異常。

燕臨眼眸微眯，面上笑意吟吟地：“皇兄過謙了，臣弟不敢逾越。”

太子并不氣餒，好聲好氣勸地說，燕臨臉上也挂着笑容，面不改色地拒絕。

太子目光誠懇：“臨弟，為兄是自願的，絕無虛言。”

燕臨笑眯眯的：“皇兄，臣弟也是自願的。”

如此你來我往，幾次三番之後，場面僵住了。

太子的臉色也挂不住了，從來沒想到有一天，他自願把太子之位拱手讓人也能這麼艱難。

安帝見此，出聲道：“茲事體大，不如阿臨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吧。”

燕臨眼中閃過沉思：“是。”

*

[無雙，你說太子這是什麼意思？]

葉無雙說道：[應當和風扶霜有關。]

[哦？她？]

葉無雙道：[我曾讀取過她的人生軌迹，風扶霜被提出和親後曾去找過太子，太子不僅拒絕了她，還見色起意欲行不軌……]

[——風扶霜廢了他。]

先是白氏女，再是苗妙妙，這都第三次了，燕臨都見怪不怪了。

比起這個，他更好奇：[太子竟然會放過風扶霜？]

葉無雙道：[你是不是忘了，風扶霜她還身懷異寶。廢了太子後，她通過那異寶拿出了玉米、土豆和紅薯，自稱為神女轉世，身懷仙種。]

燕臨恍然：“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