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卿禾冷笑,轉身走開,沒接他的話。
自己找去吧你,反正你永遠找不到。
於墨陽方才一直在蘇卿禾身側戒備狀态,唯恐這魔頭對季扶清不利。當下看見他轉身要走,似終于松了口氣,忙跟了上去。
裴魈望着二人背影,目光落到那小徒弟身上,笑意斂去,表情冷了幾分。
……
李書生家住在臨近城郊的一條巷子深處,前些天剛下過一場雨的緣故,巷子裡還有些泥濘,周圍牆體破敗,長着青苔,身處其中,有種荒凄之感。
這條破敗的巷子走到盡頭,便是那李書生的家。
蘇卿禾和於墨陽站在門口,還未叩門,便依稀聞得房内傳來的沙啞哭聲。
蘇卿禾抿了抿唇,擡手扣了門,二人在門口站了許久,房門打開,裡面出來一個雙眼紅腫步履蹒跚的老婦。
老人臉龐憔悴布滿皺紋,身上的粗布舊衣打着補丁,卻十分整潔幹淨。
那老人望見他二人微微愣了下,眉宇間有些惶然,“你們是……”
“我們來找李公子。”蘇卿禾颔首道,“昨日一布衣青年上仙雲宗求助,說鎮子上怪事頻發,好友被困夢魇,今日我且來看看。”
那老婦人聞言灰白的眼睛裡突然有了幾分神采,喜極而泣,當即便要跪下,“仙君…求仙君救救我兒,求仙君救救我兒……”
“老人家,我們先進去吧,”蘇卿禾忙将人扶起來,溫聲道,“讓我且看看李公子。”
“仙君請跟我來,”那老婦人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哽道,“我兒已昏睡了四日有餘,任我如何喚也喚不醒,找了郎中來也沒用,求仙君救救我兒……”
蘇卿禾随着她往裡走,房屋年久失修,屋中家具簡陋破舊,生活之艱難,可見一般。
“令公子近來可有異常遭遇,比如可經曆過什麼大起大落的變故?” 蘇卿禾問。
“變故……”李母喃喃着,悲從中來道,“秀民自幼喪父,我孤兒寡母相依為命這麼多年,日子雖說清貧,卻也過得踏實平穩,溫馨和諧。若非說有什麼變故,大抵便是半月前放榜,我兒秀民名落孫山,沒有及第。”
李母咳了一會兒,又道,“我兒秀民自小有志氣,寒窗苦讀十幾年,卻屢屢趕考屢屢落榜,心中郁結自是肯定的……”
轉眼三人已走到了床前,那李書生安靜躺在床上,眼底烏青,皮膚灰白,臉上沒有半分血色,表情卻平和異常,唇邊甚至挂着一抹詭異的笑意。
蘇卿禾站在床頭端詳那書生,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測。
李母見蘇卿禾站在床頭沒有動作,生怕這唯一的希望也破滅了,老淚縱橫便又要下跪行禮。
蘇卿禾将人扶起來,安撫道,“老人家不必如此,我會盡我最大努力将李公子喚醒。”
蘇卿禾端坐在床邊,望向於墨陽道,“我要去他夢裡瞧一瞧,墨陽,你幫我護法。若一炷香時間我沒有醒來,你便将我強制抽離。”
於墨陽聞言上前了些,點頭道:“是。”
先前在淨玉谷,在寒鹫宮,甚至到了青雲峰,蘇卿禾書不離手,形形色色的什麼書都看,數月來确實積累了不少理論知識。
原先自己修為使不出來,這些東西不能實踐,自季扶清的修為慢慢覺醒後,大有融會貫通之感。
蘇卿禾凝神,将手搭在書生的脈搏上,心中默念一訣,合上了眼睛。
下一秒,星雲流轉,場景變幻,再睜開眼,蘇卿禾正站在一條寬闊熱鬧的大街上。街頭商販聚集,人流如織,車水馬龍,入目一派繁華鮮活的景象。
蘇卿禾站在那裡,身側人來人往,耳邊是小攤小販的叫賣聲,鼻息間甚至還能聞到包子的香味。
若不是事先知曉這裡一切都是假的,隻怕連他也得被騙了。
夢境做到如此逼真的地步,也難怪叫人醒不過來。
蘇卿禾沿着那條街往前走了兩步,像突然發現了什麼,猛然往四周張望起來。
這是——那條小巷?
縱然已經換了一張面貌,蘇卿禾還是認出,這确然是去往李書生家的那條小巷。
現實中那條泥濘破敗陰暗逼仄的小巷,在他的夢中變成了一條熱鬧繁華的大道。
還是同樣的地段,一座瑰麗堂皇的狀元府拔地而起,煞是威武貴氣。
蘇卿禾擡頭,呆呆望着那座奢華的府宅,一時愣怔。
沉思間,不遠處傳來一陣嘈雜聲,那書生着一襲官服下馬,掀開轎簾,将裡面一位身姿婀娜的夫人牽了出來。
那夫人頭戴輕紗鬥笠,低着頭,懷裡還抱着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孩。夫妻二人言笑晏晏,一同往府門的方向走去。
府門打開,裡面迎面走出一身着華衣錦袍的老婦,蘇卿禾望過去,不覺呼吸一滞——那張臉,他方才才見過,正是李母。
現實中身着粗布舊衣的李母,而今在這書生的夢裡,成了一位極其尊貴的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