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他血紅的雙眸流轉出一些光彩,“你說我有沒有可能和蕭遲商量,讓他瞞着我師尊這件事?”
“你不想讓柳時清知道?”
洛宣輕笑一聲:“他老人家本來就身體不好,要是知道養出這麼個徒弟,氣出個好歹來怎麼辦。瞞着不好麼,說不定等他養好傷,我早就死了,到時塵歸塵土歸土,他也不會有多介懷。”
雲遏見過柳時清一面,對他的性子多多少少有點了解,淡淡地道:“他會去掘墳的。”
他這個想法,分明每一個點都在柳時清的雷區上蹦。
先不提有沒有苦衷,光是自作主張,瞞而不報就夠他在柳時清那喝一壺了。
洛宣樂觀地道:“那也挺好,至少說明我還有個墳呢。”
……簡直油鹽不進。
看在洛複幾的面子上,雲遏勉強再勸了勸他:“你可以回去找柳時清。”
洛宣眨了眨眼:“然後讓他為了我硬剛剩下的兩山六島九殿十二城?”
說完他自己把自己逗笑了,“還是算了吧,他當年就是一時興起收了我,要是因此把命搭進去,那我可真是罪孽深重了。而且——”
他話鋒一轉,盯着雲遏道:“雲閣主當真會放我走嗎?”
雲遏:“……”
看來這個小兔崽子知道的比他想的要多。
“你真的願意留下來?”雲遏擡眸看着他的眼睛,“在我手底下讨口飯吃可不容易。”
洛宣低低地笑:“除了我,雲閣主準備上哪再去找一個人,既能控制住長程道那群瘋子,又能鎮住無間魔界的封印?”
“從我踏進劍閣的那一刻起,你就沒有打算放我走。”
“我答應過洛複幾,”雲遏聲音平穩,“如果你隻想自由,我會放你走。”
“然後過個幾年,等無間魔界封印一破,人間一片刀山火海,”洛宣舔了舔嘴唇,“長青山發現再也壓制不住無易,一個個都為了鎮劍而喪命,你再來讓我做選擇?”
“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當初把我帶到長青山腳下的人是你嗎?”
雲遏答應了洛複幾不逼他,所以他要他心甘情願去無間魔界。
他早早就下好了這盤棋,隻要洛宣不願意看長青山所有人命喪黃泉,用無數人命換自己的自由,他就得照他計劃的做。
雲遏被他戳穿,也并不意外,他早對洛宣的敏銳心裡有數,所以很是坦然:“我很抱歉,但是我隻能這麼做。”
洛宣朝他伸出手:“道歉就不必了,把劍給我吧。”
雲遏擡手,點點星光在他手心彙成一把劍,劍身裂紋遍布,但是劍氣凜然,勢如潛龍。
柳時清見過這把劍。
在無間魔界。
“洛複幾給它起名‘九萬裡’,如今舊主已逝,劍名自消,你給它重新起個名字吧。”
九萬裡緩緩落在了洛宣手心,他眉目輕垂,慢而堅定地握住劍柄,随手挽了個劍花将劍負在身後。
九萬裡瞬間認主,劍氣刹那掃過整個劍閣,久久不息。
“那就叫是非吧。”
我一生諸多種種,是非在我。
洛宣在劍閣待了三天。
走之前,雲遏問他有沒有什麼想留下的。
他一劍将仙榜名碑對面的那塊巨石也削成了一塊碑,在上面刻了兩行字:
是誰偏要問來路,醒也飄零,夢也飄零。
是君到底意難平,生也憾恨,死也憾恨。
他提着劍離開了莫忘山。
從此青冥浩浩,渌水滔滔,萬裡長骛,再不能回首。
雲遏和他說,從長程道起點的千嶂城,走到無間魔界的入口半落江流,一共是九萬裡。
這九萬裡,是洛複幾的一生。所以他給自己的劍起名叫九萬裡。
如今,他也要走一遍這漫漫長路。
獨自一人。
是他明月清風皆負盡,餘生隻見高樓階下塵,再難尋故春。
刀劍加身三千劫,閻羅殿裡久淹留。
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長相思,摧心肝。
他要跨越千山萬水,森羅地獄,赴一條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