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機裡傳來的人聲很不真實,地面的燈火也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個人坐在雲端,要去往何處,被從人類和大自然分割出來,隻剩下自己……”
到了車站,式涼陪夏霖等了會兒車。
臨别時夏霖擁抱了他。
拍大學戲份時郭之唯已出院好些天了。
組成爵士樂團的人是郭之唯介紹來的,對能夠出演電影很興奮,不要演出費。
招觀衆群演的錢要劇組出。
拍MV的時候經常預算不夠,伍嫖往往都能拍下來,得益于她在貧窮中磨練出的省錢才能。
她想了個招:給式涼開個粉絲會。
十八到二十五歲這個年齡段的抽獎免費入場。
一天拍夠了素材。
幸好式涼提前苦練過,沒讓他們白來。
需要在大學的戲份還剩一些,借音樂室拍樂團練習,還有鼓手去調查他。
“學籍資料上你的角色要填什麼名字?”
“鏡頭不拍到不就好了。”祁陌随口說。
“……有道理。”
郭之唯即将殺青了。
後面可能會叫他回來補拍一些鏡頭。
他稱贊式涼技藝純熟,請他和自己臨時組隊參加下個月某地下風格音樂的比賽。
獎金微薄,一個城市的勝出者去下個城市繼續比賽,相當于真正的獎勵是在各個城市巡演的機會。
郭之唯想要退出演藝圈,繼續從事音樂。
他和郝英華深入聊過了。
郝英華還說了她和莊學禮無法在一起的原因。
十年前郝英華初出茅廬,因為不願在理解創作上妥協而四處碰壁。
莊學禮少年成名,來到了瓶頸期,沉寂許久後決定跨行導演,把文集中一個不出名的短篇拍成電影。
從零開始摸索電影制作時她遇見了郝英華。
兩人一拍即合,在創作戲劇感受到彼此磅礴的靈魂和生命。
把她們席卷其中的愛的來源是藝術、是狂想、是世界精神。
相較之下生活如此平淡,蒼白無力,瑣碎庸常。
久而久之,真實的生活反而成了虛假的戲劇的延伸和配飾。
莊學禮把郝英華當成是賦予她筆下角色生命的女神,也是戲中人的影子;
郝英華一度把她當成自己人生的作者和導演,也當成演藝創作的阻礙和操控者。
她們一天生活在塵世中,就一天無法負擔這種愛。
及時意識到這種關系的強大慣性和毀滅危險後,他們分離前約定下次創作一出戲時再相聚。
然而時間和世俗的成功會漸漸消磨志氣,十年來,誰都沒有那個牽頭的勇氣,今後也不會再有。
這是注定的錯過。
“接着他又糾正說:不,是正确的錯過。”
女友靈魂伴侶另有其人,郭之唯為此已經傷過心了。
到底郝英華人是他的,不會離開,某種層面他也放心了。
“把演員作為糊口的主業,混出名頭來反哺音樂事業壓根是本末倒置!我會漸漸忘記音樂才是自己真正的生命,喪失志氣和勇氣。”
郝英華的經曆啟發了郭之唯。
“所以我下定決心不再演戲,哪怕挨餓、睡大街,誓把音樂貫徹到底!”
系統:世界線如今處于壞掉和完好的疊加态。
式涼沒有勸郭之唯什麼。
組隊比賽的提議要看劇組能否按進度在那之前拍完。
看通告,劇組聯系了一個市場——比起商場更有煙火氣——拍攝買裝飾品的戲。
接着回到裝點一新的小屋。
不出意外,拍完那場尺度小得不能更小的親密戲就結束了。
521和系統契約關了進度條,另外加上祁陌少遲到、多配合,式涼同意拍這場戲。
這樣提前一周殺青,他就能和郭之唯為比賽練習磨合了。
系統搞不懂說要學醫的宿主為啥和男主去逐夢音樂圈了,也不敢問。
雖然不知道式涼怎麼就松口了,伍嫖和庾夢研究條款,這種蚊子腿程度的親密戲究竟需不需要請個協調員。
政府頒布的行業準則規定,針對裸露和親密戲份,劇組需要通過演員工會或夫聯請親密協調員來監督後溝通,以免演員受到騷擾或感到不适留下創傷。
“這裡居然有用得上夫聯的地方啊。”庾夢感歎,“我以為他們光會把被家暴的主夫勸回老婆身邊呢。”
結論是不請了。
兩位祖宗借位接吻都不肯,說不定最後拍不成。
有時預設事情不會順利,它反而順利。
式涼泡了咖啡在啄飲,祁陌和他并排坐在床沿,聽伍嫖講戲。
伍嫖說着,見他們一個犯困地聽,一個不屑地聽,有股絕望在她心中擴散開來:這電影完了。
“被引誘者竭力用情欲掩蓋疑慮和憂愁,引誘者懷揣着被發現的恐懼孤注一擲……”
“引誘者?不,”祁陌說,“我更像是一個食人魔。”
“啊?”
“這個陰郁的小孩同步了白英的經曆,吃掉了他的靈魂,接着又要食用他生前的愛人,完成進一步的同化——食與性在語言上不僅存在着同化,從攝入彼此的一部分這個行為來看,二者是一回事。”
祁陌微笑着說,相當認真。式涼從他的臉上看不出惡意。
“有個原始部落保留着這樣的風俗:當親人去世,家族其他人會精心烹饪死者,并虔誠地吃掉。同化死者的美德,驅離死者的靈魂。”
伍嫖有點結巴。
“這這……”
“何必大驚小怪,中醫用人體成分入藥也是一種食人。”
他的眼睛幽幽暗暗的,伍嫖毛骨悚然,忽然記起這部片子的定位是心理懸疑。
不該單把它看成愛情片。
還是一隻活着的鬼的一場成功的狩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