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後式涼才知道,元煥那天不高興,被吃定的煩躁是一方面。
主要是他也準備了戒指,還精心秘密策劃了求婚,結果被搶先了。
大裁軍後元煥還在軍隊,進了文工團,不說音樂夢想實現得怎麼樣,業餘時間倒是不少。
他意外地對婚禮很上心,每天下班就忙活這個。
式涼小妹警校在讀,二妹當上了消防員。
元煥不想他做高危工作。上個世界經營賽車,上上個世界造船,于是式涼入職了航空公司。
五年前元煥推行的經濟政策起了作用,國内經濟高速增長,航運繁榮,式涼常加班。
而元煥事無巨細地操辦婚禮,不讓式涼插手,并堅持婚禮之前分房睡,把自己弄得一天比一天暴躁。
式涼下班回來就看到他面色陰沉地在電腦前和婚慶公司視訊。
式涼在畫外握住元煥的手。
他轉向式涼,神情松弛柔和下來,再溝通便多了些耐心,很快說妥,合上電腦。
“頭好暈,白天在公司還流鼻血了。”
元煥聞言立馬去拿車鑰匙:“去醫院。”
“不用。”式涼拽住他,“是太久沒給人深入疏導的原因。”
“……”
他總是千方百計破壞元煥的儀式感。
最煩的是元煥拒絕不了他。
式涼讓他坐到自己腿上。
元煥摟着式涼脖子,送上的吻被錯開了。
追着他的唇,兩次都隻親到嘴角,元煥轉而咬他的耳垂,吻他的喉結,頗有成就感地聽到他的呼吸一點點重起來……
說不清道不明的,元煥感覺式涼有點變了。
精神體的根部生出腫脹的樹瘤,平整的樹皮觸感變得不均。
新芽不斷生發,枝杈延伸,體積擴大,疏落有緻變得密不透風。
身處其中,重力感和方向感十分微妙,它漸漸變得不像一片樹林,元煥也說不出它像什麼。
婚禮日期将近。
元煥叫式涼請半天假去測匹配率。
向導中心改成了哨向聯合會。
明樹還在那工作,全永奎是他上司的上司。
他們檢測出來碰見了明樹,便相約一起吃午餐。
就餐中途出結果了,72%。
“不必失望,以我的經驗,匹配率是靈魂相近程度,并不能當成愛情指數,因為有時候兩個天差地别的人也會陷入愛情,然後靈魂向彼此靠近。”
“你有對象了嗎?”
明樹翻出手機合照,式涼認出那是曹力。
“其中有你的功勞。”
“我?”
“他不敢相信你的‘黑料’,那陣子你來跟我做疏導,他就來跟我了解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不願回想式涼消失在門内那段時間,元煥低下了頭,式涼捏捏他的手臂。
“雖然在新聞上看到過心髒停了十二分鐘奇迹生還的例子,但309号門直播,沒人會想到你九分鐘後能恢複脈搏。”
明樹思緒也回到了一年前。
“好想知道你在那九分鐘經曆了什麼,是像睡着了,還是走馬燈?”
“我——”
明樹拉着凳子坐近,豎起耳朵。
“置身無垠宇宙的一個黑暗的角落,接近絕對零度的寒冷中,重力将塵埃和氣體糅合進一團混沌的雲……
“我是即将成為核心的一個原子,所在的雲團自我擁抱、抽卷、塌縮……這個初生的胚胎無序地伸縮蠕動着,饑餓地吞噬更多氣體,直到飽和——接着兩極爆發出光年之長的能量流,像一柄剛出鑄造爐的破世之劍。
“接着無休無止地汲取能量,增加溫度,累加、吸附隕石和塵埃,碰撞摩擦,旋轉為一顆恒定而璀璨的火紅星核。”
明樹張着嘴。
元煥看式涼出神的側臉。
“餘下九十億年……說不出具體發生了什麼,在它宏大的存在當中,萬事萬物都恰如其分,它的澎湃暴烈,無上的和諧,至深的純粹的平靜……
“我看到它的過去、成為它的一部分,它也透過我觀照人類和地球,像一個最為慈愛的母親那樣理解了我,接受了止戈請求。”
式涼頓住,抹了下鼻子,是血。
“這兩天挺幹燥。”明樹遞去紙巾。“都吃飽了吧,我去結賬。”
老闆走了出來,說這餐免單,并向式涼表示敬意。
怪不得他們不攔自己,明樹問:“經常發生嗎?”
元煥把現金塞進和式涼合照的老闆兜裡,手法娴熟。
現實生活中一直在發生。
至于網上,一開始網民還會呼籲式涼去尋求心理治療。
“愛情不是一切病态和暴行的遮羞布,不能治病也不會讓人立地成佛。”
“選擇這樣的伴侶也近似是一種自毀傾向。”
後面網民就不再操心了。
“愛情不能讓人迷失自我,人們都是在愛情裡放縱自我。”
表面上看是加害者和受害者的戀情,不被支持很正常。
式涼請了一天假。
從餐廳出來,和元煥去了他工作的地方,聽他彈奏尚未完成的奏鳴曲。
晚上回到家,元煥格外主動。
這次他不在樹冠盤踞,而順着樹幹向下,鑽進虬結的濕潤的根系。
不知多久,終于得以冒頭,它看到了相仿的覆蓋滿視野的枝葉,葉片是紅的。
現在元煥知道它變得像什麼了。
一顆旋轉的星球。
……
元炎妻夫在牢裡。
元峮緩刑,也不來了。
元煥給那四個受害向導家庭發了請帖。
孩子上學、青年就業、老人就醫這些問題是他能解決的。
他的誠意和悔改之心他們看見了,甚至也原諒了,可傷害還在。
婚禮當天他們都來了。
包括那位植物人向導。
精神受異能所創,式涼也有相同的經曆,就私下找曾經的受害者,試着修複他們的創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