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西在一陣和煦的微風裡醒來，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張公園的長椅上。

遠處有孩童的嬉笑打鬧聲，午後陽光溫暖，将草地照射得金黃可愛，一切都顯得那麼惬意自然。

這裡是哪裡？

未等竹西弄清楚，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突然摔在她面前，她趕緊起身将他抱起來，“小朋友，你沒事吧？”

那小男孩摔得不輕，很快眼裡冒出一點淚花，但他不哭不鬧，隻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看着竹西，“姐姐，我，沒事。”

竹西幫他拍拍身上的灰，隐約間覺得這個小男孩有點眼熟，似乎像當初她在路上鬧烏龍救過的那個小學生。她越看越覺得像，一樣精緻的眉眼和不符合年齡的沉靜，在小孩兒裡算是獨一份的了。

盡管小男孩說自己沒事，竹西仍舊上下給他檢查了一下。此處的季節像是在夏天，他背着一個黑色小書包，身上穿着短款的校服，褲子是露膝短褲，剛剛結結實實摔的一跤給他膝蓋磕出了個不小的傷口，此時已經微微有滲血的迹象。

竹西其實不太擅長和小孩子交流，也不喜歡吵鬧幼稚的小孩，但或許因為這個男孩曾與她有過一面之緣，她倒是耐心十足：“小朋友，你的爸爸媽媽呢？”

小男孩聞言微微轉頭看向另一邊，說：“他們……不在。”

竹西不禁皺起眉頭，“你是一個人嗎？”

“嗯。”小男孩點點頭，他抿了抿嘴，又轉回來對竹西說：“姐姐再見，我要回家了。”

“诶，你等等！”竹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又把他拉回來：“你一個小孩子到處亂跑很危險的，你知道你家在哪裡嗎？或者你知道你父母的電話嗎？”

“我知道家在哪裡。”

他沒有回答第二個問題，竹西料想可能是不知道。她現在孤身一人突然出現在這，也不知道該去哪裡。既然見到了曾經見過的人，又還是個孩子，索性先把他的事情解決吧，畢竟她也挺不放心一個小孩兒自己亂走的，萬一遇到人販子了怎麼辦。

“這樣吧，小朋友，你的膝蓋受傷了，我先帶你去就近的藥店給你上點藥，否則怕感染加重傷口。然後，我再送你回家可以嗎？”

竹西下意識對小男孩用了和平輩交流的說話方式，絲毫沒想到自己現在的行為在别人看來和她擔心的那種人販子也差不到哪裡去。

但小男孩奇異地沒有反對，他思考一下，對竹西點點頭，稚嫩的聲音無波無瀾：“謝謝姐姐。”

于是竹西就這麼牽着他去找藥店了。

*

從公園出來，在馬路上溜達兩圈，終于看到一家藥店。

竹西将他帶進去，這裡似乎在進行促銷活動，來了很多買保健品的中老年人。

她讓小男孩站在門口自己視線可及的地方，擠進前台對值班的工作人員說明情況。工作人員很忙，很快拿來一包棉簽、碘伏以及包紮用的小塊棉布，讓竹西自己操作便匆匆走開了。

竹西無奈，隻能牽着小男孩出來藥店門口，讓他坐在小闆凳上。

“藥店的人很忙，所以隻能我來幫你處理一下了，可能會有點疼，你，”她本來想說，疼就稍微忍一下，忽然想起這是一個看起來才四五歲的的小男孩，便又轉口道：“疼的話，你就叫我，我慢點。”

小男孩點點頭，除了摔倒的時候流了一點生理淚水，他一直到現在都很安靜，沒有一點這個年紀該有的吵鬧和活潑。

這種小孩要麼是很早熟，要麼就是很早慧，竹西在心裡稍稍下了一個評價。

她把包裝拆開，用棉簽沾了點碘伏，小心翼翼地先給小男孩膝蓋清創，将上面的灰塵和砂石拂開。擡頭本想問問他疼不疼，卻見他的目光隻看着遠方，不知道在想什麼，風輕輕吹過他的發絲，竹西這一刻忽然就止住了話頭。

她低頭繼續給他清創，小男孩卻像是注意到她剛剛的欲言又止，體貼地道：“姐姐，我不疼。”

“你不疼，還是不怕疼？”竹西換上新的棉簽給他的傷口消毒，打趣道：“這兩個可是不一樣的哦。”

小男孩很快答：“我不怕疼。”

“那你很厲害。”竹西真心實意地誇贊，她說：“我就還挺怕疼的。”

“那你疼的時候也會哭嗎？”

“會呀，我很容易哭的。”她沒有半點不好意思，敏銳地注意到他話裡的深意，不過沒打算多問。将棉布包在傷口上，大功告成，問他：“感覺怎麼樣，會緊嗎？”

小男孩下了座位，他試探着走了幾步，說：“不緊，謝謝姐姐。”

“回去之後傷口記得不能碰水。走吧，送你回家。”

竹西牽着小男孩，按照他給的指示，帶着他一路走街串巷，繞來繞去。

半小時後，她看着眼前地公園遊樂場，有點無語。竹西蹲下來嚴肅地盯着小男孩的眼睛：“你是不是沒打算回家啊？”

“……”

小男孩不說話。

竹西歎了口氣，小孩子就是難辦。她領着他到公園的長椅上坐下，此時已經隐隐有日落的趨勢，夕陽西下，動物滑滑梯的影子斜斜打在沙池裡。

她試着從根本了解問題所在：“别的小朋友都回家了，你看遊樂場都沒有人，你為什麼不想回家？”

“我不想回去。”

“為什麼不想回家？”

一大一小并排靠着牆，擡頭望着天空中的火燒雲。小男孩遲遲不說話，竹西也不着急，她就一直等着。

“我回家了就是一個人了。”

良久，小男孩别扭地憋出一句話。

“爸爸媽媽不在家嗎？”

“不是……我，今天做了一件壞事。”

“嗯？”

“我讓媽媽走了。”

竹西聽到這感覺有點不尋常，她輕聲問：“什麼叫，讓媽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