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天色湛明。

甯雪躺在溪邊的一塊大石，瞅着頭頂幾片纖雲悠然飄過，忽而轉過頭與某位小器靈對視，齊齊開口道：“要不我們現在就假死逃跑吧。”

小語眉心擰起道：“這種鬼日子我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甯雪也道：“我也不想再在這裡呆下去了。”

莫名的光芒在一人一靈眼中流轉，心中氣焰乍然猛漲。

撲通。

一尾遊魚可勁撞出覆着一層薄冰的溪水，落在岸邊來回撲棱，結果被淬冷寒氣一擁而上，不一會兒就被凍得邦邦邦的。

一人一靈朝那條犯傻離水的凍魚觑了一眼，雙雙掩面歎氣。

甯雪擡起手，掌中飛出一道靈光落在魚身，僵直的遊魚霎時脫下滿身冰屑，初心不負地在地上撲棱掙紮。

甯雪施法将這魚送水中，似乎又想起什麼，起身走到岸邊，取出一袋甜味魚食。

嗜甜的遊魚果然聞着味就遊了過來。

甯雪手腕一轉，滿袋魚食頓時滾滾落入張成橢圓的大嘴，遊魚歡喜地張合魚口，忽見一把貌似是讨厭的酸果被灑入嘴中，還沒等它嘗出啥味，便觑到少女召出靈劍，足下輕巧一躍，踏劍瞬移禦空離去。

“前兩天的晚上……”

甯雪禦劍而行，思緒恍然又陷入那場迷蒙的水霧中。

她回顧昨晚發生的一切，心神定在透過那背部所見的一團紫焰，說道：“我看見魔氣要從殷熙寒體内出來，但是當時她的身周卻沒有魔氣的半點形迹，魔氣是從她的影子出來的。”

“可我們平時看到的魔氣都是在魔頭體内的，它這回怎麼會從影子裡出來？”

小語氣餒道：“那晚魔氣消失後，我在聽雨峰周圍布下一道封鎖法術，後續再有魔氣出來我就會察覺，我回聽雨峰也看到殷熙寒體内的魔氣奇怪地消失了，但法術根本沒反應，我們這兩天把聽雨峰翻了個遍都沒看到一絲魔氣。”

小語備受打擊，眉心朱砂暗淡。

她當時看到殷熙寒心口的魔氣溘然長逝，立刻就把她之前布下的三處靈氣封印全數解開。

然後事與願違，死透了的魔氣狠狠地嘲笑她們竹籃打水一場空，并沒有奇迹複生。

思及此，小語悲痛欲絕道：“而且魔氣消失之後，魔頭什麼反應都沒有……”

一抹劍光飛過數座靈峰，沒入迎面撲來的成團群雲之中。

甯雪望着眼前延綿不絕的流雲，冷靜道：“現下隻有兩種可能。一是魔氣或許沒有消失，而是發生了一些變化藏了起來，才導緻我們現在看不見它。

二是魔氣已經消失了，它或許是依靠那三種靈氣的供養才得以存活，但前兩天我們把這些靈氣都封印的舉動切斷了它的供養，它失去那些靈氣就像魚離水上岸，一旦超過一定時限就會很快死亡，屆時我們就算再把靈氣解封也無濟于事。”

小語否定道：“第一種情況不太可能，那位大能說過我們隻要有靈力就一定能看到魔氣，它無論出現什麼變化都不可能逃過我們的眼睛。至于第二種情況……”

小語話音突然有些滞塞：“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前兩天擺這麼大陣仗把魔氣弄沒了，魔頭什麼反應都沒有，魔氣可能就隻是隐秘藏在在她身上的外物，殷熙寒其實……不是魔頭？”

話落，小語一時覺得有些頭昏腦脹。

獵獵風聲刮過甯雪耳畔，她垂在身側的手指微蜷，記憶無聲流向那天夜晚。

那晚她神魂回歸後，就想用自己白天煉化了過量的雷霆導緻全身靈力暴亂為借口，跑去對面敲門。

可是還沒等她走到門前，便見殷熙寒心口的紫焰在眼前熄滅。

甯雪眼睑垂下。

事後殷熙寒親自将她的靈力重新梳理，察看她沒有留下暗傷後，又耐心教她一遍如何煉化雷霆，還把雷池中的雷霆按照她的煉化能力定量分好，叮囑她切忌操之過急。

甯雪心緒沉深，手腕上的平安扣微微發涼，内心莫名感覺那道按在脈搏的淺淡蘭香仿佛猶在身側。

她不是……魔頭嗎？

剌剌風聲鼓動，一抹劍光頂着四周滲冷的暗色撥開濃稠雲色，直上雲端，漫漫明光倏然刺來。

一輪燦耀金日畫入少女的眼簾。

甯雪擡手掩住雙眸，停下靈劍，大片日光徑直灑在她手背。

她睜眼望着透出手背肌膚的些許血肉之色，輕輕問道：“小語，我們為什麼能看到魔氣？”

那位大能送她們回來，讓她們能看到天地間任何存在體内出現的魔氣，但她們遍尋所知的一切功法典籍都沒找到讓人目視魔氣的手段，那位大能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小語回憶一番，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們為什麼能看見魔氣，前世我就聽那位大能說了幾句話就被逆轉乾坤送回來，當時我也沒察覺到大能對我做了什麼。”

逆轉乾坤。

甯雪轉念去思索着這四個字的含義。

宗門藏經閣的典籍記載，在上古時代曾有人欲逆行天道，試圖創出能逆轉乾坤的強大陣法，然而卻無不以失敗告終。

上古時代距離現在太過久遠，先人逆轉乾坤之陣的構想手劄流傳至今，如今隻剩下畫着幾個模糊陣紋的殘頁束之高閣。

但那位神秘大能卻用逆轉乾坤之陣将她送回四十年前，陣法材料之一還是玄明宗的問仙梯。

甯雪眸光默然黯下一分。

她們也曾猜想過這位大能是誰，可是查遍修真界有史以來的高階修士，發現能夠穿越天澤水霧去找問仙梯和陣道卓絕的存在不過雙手之數，而這些人不是死透了就是飛升了，她們想直接過去投靠大能純屬妄想。

雖然不排除從上古時代活下來的恐怖隐世老怪，但若真是如此，她們怕是打着燈籠都找不到人，隻能随緣。

“如果殷熙寒不是魔頭。”

甯雪放下蓋在眼前的手，慢聲道：“她身上魔氣會是哪裡來的？如果她是無意間被魔氣附體，會是因為北海鎮壓着上古魔主的封印，還是因為其它原因？”

小語道：“北海封印沒有問題，魔頭……殷熙寒不是魔頭的話，她可能是因為接觸過什麼東西才會染上魔氣。”

甯雪沉聲道：“我們之前找了聽雨峰很多遍，靈峰根本沒有沾染魔氣的事物，魔氣隻出現在她身上，現在魔氣雖然消失了，但她身上一定有存在過魔氣的證據。”

小語聞言一下呆住：“魔頭，不對，把殷熙寒剖了？不可能，我們根本打不過合體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