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晴雲映入池水,水色霜白,似是落滿了碎瓊。
這時烈風驟起,數十道劍光從天邊呼嘯而過,唰地一下就把整池雲水攪成一大鍋面片疙瘩。
唳——
一隻靈鶴飛來,追上禦空而行的一柄靈劍,對着立在劍上的人影歡叫幾聲。
甯雪偏頭看它,喜色道:“小鶴。”
靈鶴清鳴一聲,振翅與她飛離雲海。
少頃,甯雪躍下靈劍,便從須彌戒裡翻出一堆特産打開。
香味四溢。
靈鶴盯着滿地的美味佳肴,雙瞳閃亮,騰翅拍了拍每天起碼少吃八頓的圓潤鶴體,伸喙飛速啄食起來。
甯雪順了一會鶴羽,又取出一個儲物袋,托它将這份青州城特産帶給雲禮。
意識到自己終于又能被投喂的靈鶴碰了一下甯雪的手心,銜着儲物袋興然離去。
一具傀儡抱着掃帚蹲在旁邊,甯雪瞅了它一眼,也取出了一份特産遞到它身前。
“這是你的。”
傀儡歪頭,起身接過,然後一手抱着掃帚,一手提着特産的系繩跳出她的視線。
甯雪轉身走向院子。
吱呀。
院門輕啟,一道靈光忽而閃身而出,化為一頁信箋與一枚玉簡懸停在甯雪眼前。
甯雪眼睑微眨,伸手取下信箋逐字閱完,心神一松。
甯雪收起信箋,沉吟道:“殷熙寒出訪浩然宗,大概五天後才會回來。”
小語浮在她身旁,好奇道:“她還給你留下一枚玉簡,這裡面寫着什麼呀?”
甯雪取下玉簡,掃了一眼上面镌刻的“天地錄”三字,心念一動,一片墨色便從玉簡浮湧而出。
小語飄到旁邊瞧了瞧,皺眉道:“這天地錄寫得好奇怪,介紹樹妖就介紹樹妖嘛,怎麼會寫什麼再大的大風也不會把初生靈智的樹妖樹枝吹得打人身上?莫名其妙的。”
甯雪将一篇介紹生活在凡人地域的一種樹妖的文字看完,也奇怪道:“這篇也總在無關的地方提醒這種樹妖隻飲月華。”
小語嘀咕道:“怎麼哪裡都有這些莫名的描述?編寫這玉簡的人是不是看了很多奇怪的東西?”
甯雪散去墨色文字,看了眼玉簡背面的魚鶴道徽,翻手将其收起。
*
一隻靈鳥撲動雙翅,穿過青翠的重重枝葉,飛到刑堂附近裝模作樣地叽喳幾聲。
那道盯着日晷的人影毫無動靜。
靈鳥在檐上呆了許久,便騰翼飛離刑堂,與幾隻靈鳥在宗門各處嬉鬧遊玩大半天後,落到暗處,化為一個身着藍白道袍的少女從中走出。
“就連許長老也沒有察覺到我的存在。”
甯雪捏着一根陳舊玉簡,凝眉思索。
一月前,她在離開宗門前被在江邊擺渡的蓬蒿人贈予玉簡,内載泯息之法,習之可隐于萬物,無人能夠察覺。
甯雪原以為這隻是誇大其詞,但在跟随周冉前往邪修窩點蹲守時,心血來潮用了一會這種泯息術,随後咋舌地發現那個修行最高的元嬰邪修竟然對她視若無物。
連甯雪坐在旁邊聽他們大聲密謀都不知道。
可見這篇功法的非凡。
回到宗門後,她再次在天澤水霧旁見到那位蓬蒿人,于是又花了一塊靈石乘舟渡江,途中閑聊時說起這件事,就問了蓬蒿人這篇功法的來曆。
蓬蒿人撐着竹篙,沒有答複她,隻是道:“善則隐,惡則顯。小仙師,你一定要心善。”
心善。
甯雪将這兩字在心裡來回咀嚼,終是無聲輕歎一聲。
功法并不能判斷所用者的行為善惡,蓬蒿人的話更像是在對她勸告,這篇功法也許根本沒有任何限制。
無論她為善,還是為惡。
小語聽到她的歎息,不解道:“我們又不是做殺人放火的壞事,甯甯你可是在阻止魔頭滅世,這還不是心善,那什麼是心善?”
“可是那個人為什麼要送我功法……”
甯雪憂慮道。
那位蓬蒿人是因為興起才送出的機緣,還是……因為她是聽雨峰弟子?
“不管是什麼緣由,隻要好用就行了。”
小語道:“現在最要緊的是查完那三條路線,找出所有的靈氣來源。宗門内有許多靈峰會開啟護峰大陣,我們四處搜尋太引人注目,有這種功法和神魂鍛火剛好可以隐匿行蹤。”
小語小臉仰起,又道:“而且我也有很多很厲害的失傳功法,還知道很多秘寶的藏身之地,甯甯你并不需要擔憂所謂的因果,我們找個機會還一份機緣回去就好了。”
甯雪嗯了一聲,召出靈劍,一踏而上,瞬息往無憂峰掠去。
烈陽懸天。
一輛闆車停在陽光直照的大路上,幾個屍修列成一排躺在上面,雙手交疊放在胸前,惬意地感受烈日的炙烤。
半刻鐘後,一道腳步聲響起。
屍修們翻了個身,招呼道:“嗨,師妹。”
甯雪應了一聲,提醒道:“該去别的地方曬太陽了。”
她服下覓靈枝後,就在任務閣接了一個護送屍修的任務,便于掩飾她尋找靈氣來源的目的。
現在正帶着人滿宗門曬太陽。
“師妹,等一下。”
一個屍修扭動身體,靈活地從闆車滑到地面,在小語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爬到路邊,扒開雜草,對着一株通體沉金的小樹苗雙眼發亮,深情表白道:“你長得可真好看,長大了做我的棺材吧!”
小樹苗顫了顫,霎時斂下滿樹的金紋。
“……”
小語坐在闆車邊緣,捂住雙眼,不忍直視。
真是瞎了器靈的眼,她都選了什麼人進宗門。
甯雪望着那個屍修失落地走回闆車上躺好後,在車身貼上幾張符箓。
闆車一動,車輪忽而高速轉動起來,拖着一車的屍修在路上絕塵而去。
甯雪禦劍跟着,到了另一處靈峰呆了一刻鐘,又把這堆屍體送到别的靈峰曬太陽。
足足晾曬了三天三夜後,她帶着一車的屍修來到靈簌峰,然後看着摩拳擦掌的靈簌峰弟子把這幾個屍修扔進挖好的坑裡,雙手一橫,一大堆泥土頓時被靈力推到坑中。
屍修們被硬生生活埋了。
“靈樹活了!”
幾個靈簌峰弟子突然指着移栽到土中的病樹激動出聲。
甯雪坐在田埂上的木凳上一邊看《天地錄》,一邊收回探查靈簌峰的一縷神魂。
那股奇怪的靈氣來源不在這。
照影傾斜,原本蔫蔫欲枯的病樹大煥生機,冒出一簇又一簇的新枝翠葉,枝頭挂滿靈氣四溢的碩果。
靈簌峰弟子千恩萬謝地把屍修一個個挖出來,結算完任務報酬,把人放回闆車,還送上靈果數筐。
無憂峰。
一輛闆車在行道上停好,甯雪落下靈劍,取下腰間玉牌和一位執事交接任務。
“我以前在問仙梯剛聽說屍修這個稱謂,還以為這是一群能操縱屍體的修士,正感歎宗門真是人才輩出,道法昌隆,也不知道是哪位修真奇才創立的奇特功法。”
小語無比郁悶道:“但我怎麼沒想到,屍修說的是像屍體一樣的修士,天天都像屍體一樣無憂無慮地曬太陽。”
甯雪接過執事遞來玉牌和靈石,瞄了眼在闆車上的屍修,笑道:“他們好像的确也會操縱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