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雪目光落向小語舉着的靈劍，問道：“小語，這把劍是什麼？”

小語垮起小臉，落手丢下靈劍，靈劍在草地滾動幾圈，弱弱地躺在一塊石頭旁停下。

小語跳過去憤怒地踩了幾腳，咬牙切齒道：“這些劍意不是沖着魂燈來的，而是沖着蜃獸來的。”

小語洩完恨，對上甯雪不解的目光，繼續道：“甯甯你記得我跟你說過，玄明宗創建之初，宗門祖師取出蜃獸的一片夢境，命煉器師祭煉成夢境空間，用以放置玄明宗門人的魂燈嗎？”

甯雪點頭，又道：“難道通過蜃獸能對魂燈下手嗎？”

小語否定道：“不能，若是當初那條蜃獸還活着或許還有可能，但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太初時代那條蜃獸命再長都該魂飛魄散了，這條蜃獸隻是它的後代，根本不可能打開夢境空間，但這些劍意的古怪就在這。

我方才解開那些劍意的大部分封印，就準備去了夢境空間提防劍意對魂燈做手腳，結果這些陰險劍意直接拐了個彎去襲擊蜃獸，我跑進蜃獸夢境就看到這把靈劍想要紮進湖泊，那些天聆峰劍意也不知所蹤。”

甯雪撿起湛藍靈劍，伸手貼住劍面，掌心撫過冰冷的劍身，沉默一會，斷言道：“這把劍裡面沒有夏潮生的劍意，那些劍意不在這片夢境裡。”

甯雪将湛藍靈劍收入儲物袋，阖起雙眸，沉下心神要去聆聽什麼。

一抹半丈高的白影從蜃獸身軀上浮出，忽而從一人一靈身旁極速飄走。

烈風大起。

甯雪睜眼，納悶道：“剛剛有什麼飄過去了？”

小語指着遠處狂奔的白影：“……好像是蜃獸的靈魂。”

甯雪臉上露出訝色，正要循着小語指示的方向去看，耳邊突然落入一聲嘶吼。

甯雪頭皮發麻地回頭，立時撞入一雙明黃眼瞳的視線中。

紅鬣高高飛揚，蜃獸搖搖晃晃地站起，俯首盯着地上一點人影，瞳仁豎起，淌出冰冷凜然的殺意，全然不似暈厥前的模樣。

小語臉色發白：“怎麼沒有靈魂還能站過來……”

甯雪雙耳一動，腳尖一點，躍身踩上召出的普通靈劍，絕塵離去。

甯雪仰首望天，急聲道：“劍意在那！”

小語竄到甯雪肩上，調動自己的靈力灌入她的經脈。

靈劍劃成一線光，轉瞬間追上一抹白影。

蜃獸一動不動，安靜地立在原地，目光混濁。

鋒銳逼人的劍意抽出數千道劍絲，織成一面鋪天蓋地的羅網，迅疾撲向奔逃的白影。

小語大喝道：“封！”

殘留在劍意中的封印震出道韻，死死鎖住垂落的劍意，襲殺的羅網頓時潰散，但仍有數百道劍絲墜下重霄，瞄準白影直斬而下。

靈劍一挑，甯雪翻身而出，落地擋在白影身前。

劍絲無情，飛快斬下。

白影停在甯雪身旁，長鬣纏上她的手腕，想把這個小修士推出夢境，卻無聲透過她的衣袖。

靈劍落入甯雪掌心。

甯雪擡首盯着俯斬而來的劍絲，雙眸一閃，蕩出經脈間洶湧的靈力，緊握靈劍劍柄，迎天揮出劍意如潮的十一式劍招。

轟！轟！

劍絲切動地面，劈揚起蓋天煙塵。

一襲藍白道袍破開煙塵，甯雪踏着靈劍掠飛而出，手中捧着裂成幾截的湛藍靈劍。

甯雪失神道：“我還是沒擋住。”

小語牽引着白影落在她身後，暢聲道：“甯甯，你隻是靈力不夠而已，那老家夥現在還是返虛修士，靈力自然比你強上不少，但等你修煉久一些，殺他就和砍菜切瓜一樣。”

甯雪閉了閉眼，斂下雜亂的心神，收起斷劍，舉目眺向漆黑的穹窿。

甯雪輕道：“這塊夢境要碎了。”

一縷星光落下天野，噼裡啪啦的碎裂聲響起，天搖地動，蜃獸夢境化為流光散去。

黑夜褪去，萬頃碧天霍然闖入甯雪眼簾。

“嗚——”

白影突然雙瞳落淚，悲傷嗚咽。

“夢境碎去一塊，蜃獸在這塊夢境裡的所有記憶就會消失。”

小語歎聲，揮手送出一道靈力。

白影困乏地垂下眼睑，靈力落入魂體，使其不斷縮成一點，落入小語手心。

靈劍升入雲霄，遠遠便看到青茂竹海簇擁着一泓淺藍湖泊，一棵枯瘦墨竹孤零零地植種在湖心島嶼上。

湖水漾動，一條好奇的靈魚飛躍出水，撞向墨竹，森然劍意斬來，須臾将靈魚絞成血霧。

小語坐在甯雪肩上，驚聲道：“那條沒有靈魂的蜃獸怎麼過來了？”

墨竹上方裂開一道口子，一束紅鬣垂下湖水，龍角探出幽深的裂縫，蜃獸龐然的身軀砸下湖泊，激起數十丈水花。

一條半尺高的黑影浮現在墨竹身旁，一瘸一拐地走向半沉湖水的蜃獸。

小語看清黑影的模樣，眼底閃出不敢置信的神彩。

“怎麼會沒死呀……”

小語眸中沒過幾分茫然，又很快沉聲道：“甯甯，幫我開道。”

甯雪靈光一閃，問道：“那黑影是太初時代的蜃獸靈魂嗎？”

小語撸起袖子，恨恨道：“肯定是的！因為我見過那條蜃獸的模樣，怪不得前世夏潮生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對魂燈下手。若是讓太初蜃獸奪舍現在這條蜃獸，輔以秘法就可以開啟夢境空間，決不能讓那老家夥得逞！”

潺潺劍音湧躍而出，粉碎旋飛斬來的片片竹葉。

雲藹渺渺，巨量劍意聚成音潮卷動竹海，青竹搖擺，蕩起碎石濤聲回擊而去。

少頃，闖入竹海的劍音泯散無聲。

巨量劍意正要縮回湖泊，數道劍音轟然響起，攜着猛烈的狂風斬向竹海，幾株修竹啪聲倒下。

風起竹湧，竹葉沙聲不停，劍音怒起如嘯。

數縷劍絲貼近地面，掃開沾染微薄劍意的枯葉，長驅直入。

黑影無蹤，蜃獸起身踏過湖水，雙瞳明黃混濁。

一點靈光穿過湖泊，飛入它的腹下逆鱗。

小語闖入蜃獸識海，鼓動靈力，震出一句聲響：“重鏡！”

竹濤漸息。

兩行血液劃過瓷白肌膚，聚成一團滴入衣襟，一片血色染上藍白道袍。

甯雪雙耳流血，望着遠處青翠竹海，喃喃道：“我聽到了。”

前世夏潮生給她聽的那場狂瀾劍音。

甯雪執起靈劍，抽空丹田和小語留給她的靈力，再度揚起劍音。

蒼穹頻頻撼動，夢境碎裂聲再度響起。

小語抱着一枚黑色圖騰飛出湖泊，墨竹斷裂，白影沉入蜃獸身軀，明黃雙瞳逐漸清明。

伫立在湖邊的黑影仰首看了小器靈一眼，眨眼散成齑粉，消于世間。

“甯甯，你怎麼流了這麼多血呀？”

小語原路飛回，低頭瞄到一地的血色，頓時瞪大雙眸。

甯雪靠坐在一棵杏樹邊，虛弱道：“我辨出夏潮生的幾段劍音，把他的劍意引出外界了。”

小語盯着她的耳邊血迹，目露疑色，背過身，說道：“魔頭來了。”

甯雪模糊聽出幾個音節，“有人來了？”

小語落入她識海，樂道：“太好了，甯甯你等着被那群醫修治得哇哇叫吧，隻要一刻鐘就好。”

甯雪聽清她的話，苦笑一聲，心道：“還很便宜，隻要兩個靈石。”

“那條太初蜃獸告訴我，它曾失過一魂在絕水天淵，那鬼地方的法則奇妙，意外讓它從太初時代活到現在。

它的靈魂從絕水天淵出來後就一直渾渾噩噩，記不得是誰把它帶出來，剛才它清醒過來，知道自己被惡人利用就自行消散了。”

小語把黑色圖騰置入識海，劃過拇指，擠出一滴無形的靈血抹上去，圖騰亮起一抹金光。

“我向它讨了一枚圖騰，以後你想離開宗門就把它給毀掉，留在宗門的魂燈也會随之熄滅，沒有存在能查出你的去向……”

甯雪怔怔不語。

小語伸了伸腰，道：“等會我靈力恢複一點就給你治一下傷口，還是不要去回春堂了，聽說那的醫修都蔫壞蔫壞的，會逮着第一次來治傷的入門弟子下死手，讓人痛到不敢再來。”

甯雪剛要開口，眼線忽地一黑，身體陡然出現在一座倒塌的雕像頂起的廢墟空間。

縮小的蜃獸枕着紅鬣，趴在甯雪腳邊呼呼大睡，鼾聲如雷。

甯雪垂眸盯着手中轉動的一團烏黑水液，不遠處的一道靈光閃動，撐開一面水鏡，映出繁星如海的魂火，幾位面色肅然的修士駐守一旁。

小語探出識海，喜色道：“這是那條太初蜃獸留下來的，就怕那老家夥早就對魂燈下手，快潑到那面水鏡裡！”

甯雪瞟向水鏡中的魂燈，心裡莫名升起了一股沖動。

廢墟抖動，亂石斷木被一道純雷靈力全數掀開，天光潑入藍白道袍衣角。

甯雪擡眼看向立于數丈外的青衫女子，右手一抖，潑水而出。

水液落向水鏡，一大片魂燈應聲而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