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雪在看見殷熙寒的那一瞬并未有任何異動，反而平靜地在書案桌椅之間巡走。
小語縮在她的識海瑟瑟發抖：“甯甯你沒事吧？”
甯雪停在書案前，小心移開書案上的擺件：“小語，把靈力重新借回給我，我要确認她還在不在。”
絲絲的痛意再次注入甯雪的雙眸，她面色不變地認真擦拭着書案，對視線中突現的人影沒有絲毫的慌亂。
殷熙寒目光低垂，一聲不響地看着甯雪伸直手臂，身體大幅度前傾，努力地将手中緊攥的帕子夠到書案盡頭。
白皙纖細的右手不斷在殷熙寒眼底掃過，将書案上的薄薄灰塵擦拭幹淨。
甯雪收回手，蹲下身子，借着桌面的反光認真确認書案是否清理幹淨，卻在忽然看見坐于椅子上的女子微微一笑。
原本幹淨無塵的桌案面上又多了一塊污漬。
在殷熙寒那邊。
甯雪不滿地皺眉，毫無察覺地走過去，伸手抹去這塊污漬，然後轉身看着“空無一人”的椅子。
殷熙寒直視着越發靠近的甯雪，近得能看見她面頰上的細小絨毛。
淺淺的呼吸灑在殷熙寒青色衣衫上，甯雪彎腰低頭，渾然不覺地觀察着“空蕩蕩”的椅子是否有污漬。
甯雪烏黑秀發盤成的雙髻幾乎要紮到殷熙寒身上，但她還是巋然不動。
小語在識海尖叫：“甯甯别再靠近了！你快要碰上這魔頭了！”
甯雪頓住，緩緩地直身，望見女子的傾城面容如視無物，伸手往她放着右手的扶手猛地一擦。
殷熙寒淺笑，擡手離開椅子扶手，甯雪的麻布帕子差點與她的絲質衣袖挨上。
甯雪繼續往椅面擦去，殷熙寒輕然站起離開，低眉注視着擺動手臂，認真擦拭椅子的少女。
甯雪蹲下，目不斜視地擦向殷熙寒腳邊的椅腿，殷熙寒擡步退開一步，忽然輕笑出聲。
“甯甯你聽不到的，别慌！”
小語立刻提醒，末了，實在忍不住吐槽一句：“這魔頭逗你玩嗎！怎麼到現在還不離開！”
甯雪也有些腹诽，卻也不敢分神，将手中的帕子對折，再繼續擦拭。
她視線中模糊的一角青影仍未離去，室内撒入金色的落日餘晖，寂靜地隻聽到甯雪擦拭的聲音。
殷熙寒靜立一會，伸手想去碰她，甯雪散亂發髻竄出的發絲要掃到她指間時又收回。
眨眼間，視線中的青色裙擺消失不見。
甯雪在心裡默默道：“她走了。”
小語大松一口氣：“吓死器靈了！這魔頭像個鬼一樣一聲不響地坐在那，器靈的魂都要被她吓飛了！”
甯雪拿着帕子的手停下，眼底閃過猶色，心有餘悸道：“但願她不會生疑吧。”
小語渾身一顫：“我應該沒被她發現吧。”
甯雪抿住雙唇，心頭不安地起身，朝着敞開一道門縫的屋門走去。
門縫外夕陽斜照，金輝鋪滿整個聽雨峰。
甯雪拉開門，一道影子被殘陽裁剪的冗長的影子落在院中的桃花樹下，青衫女子背對甯雪，兩條雪色發帶垂落在她如瀑青絲上。
甯雪心中一凜，卻驚喜地大聲喊道：“師尊！”
甯雪邁步朝殷熙寒跑去，臉上洋溢着歡喜的笑容。
殷熙寒轉身，甯雪剛好氣喘籲籲地停在她身邊。
殷熙寒垂眸，看到甯雪的額頭兩鬓間的汗水浸濕了些許發絲貼在肌膚上。
甯雪原本梳理整齊的雙髻也變得松散淩亂，滿臉堆汗，整個人形容狼狽不堪，雙眸卻是亮晶晶地望着她。
甯雪道：“師尊，你回來了。”
殷熙寒溫聲道：“嗯，回來的有些晚了。”
言畢，擡手往甯雪眉心點去。
甯雪心神大亂，卻還是沒有躲開，雙瞳上翻，好奇地看着她點在自己眉心的手指。
一股清涼的靈力灌入甯雪眉心，霎時令她酸痛的肢體恢複正常。
甯雪感受着不再酸痛的雙手，出聲驚歎：“師尊，你好厲害！”
殷熙寒收回手，問道：“你剛才這麼累，是去做什麼了？”
識海中，小語費盡靈力寫出一個巨大的金色“封”字。
金色字符甫一成型，便猛地竄出，将企圖離開甯雪神魂的萬業靈火鎮壓回去。
小語癱坐在識海，有氣無力道：“這魔頭能不能有點距離感？突然對你用靈力，害得我差點就攔不住阿火了。”
甯雪心裡對小語道謝一聲，然後直視殷熙寒雙眸，坦白道：“我在打掃師尊的院子。”
殷熙寒眸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你為何要這樣做？”
甯雪緊攥着手上烏黑的帕子，低頭弱弱道：“師尊是生氣了嗎？”
殷熙寒不語，甯雪盯着自己的鞋尖，遲疑道：“在我的家鄉，拜人為師是要奉上六禮束脩，家境優渥者還會另備金銀贈予師者。
那些家境貧寒，湊不出束脩的人也會給師尊送上美酒，盡心盡力幫師尊打掃好屋舍，行九拜之禮感激師尊收自己為徒。”
甯雪攤開自己的雙手，除了一條髒髒的帕子空無一物。
“我給不出束脩，也沒有美酒，就隻能給師尊打掃院子……”
甯雪小小翼翼地擡頭，就撞入殷熙寒浮現笑意的雙眸中。
殷熙寒搖頭道：“那些是凡人的禮儀。”
甯雪慌忙回應：“那我以後每天給師尊打掃院子，一心一意侍奉師尊，絕對會好好聽話！”
殷熙寒望着她認真的雙眸，心中微動，溫聲道：“你一天未進食，和我去用膳吧。”
甯雪還未開口，她的肚子就咕咕地率先發聲。
甯雪頓時難堪地紅了臉。
殷熙寒朝她伸出手，輕聲道：“走吧。”
甯雪尴尬地把手放上去，由着殷熙寒牽着她走過蜿蜒廊道。
斑駁的樹葉和淺金的餘晖不斷在她們身上流過，潭中遊魚竟相嬉戲追逐。
這是殷熙寒今天第二次牽她。
甯雪心思微妙，緊緊握住手中的溫涼手掌。
“她會不會聽到我的心聲？”甯雪對小語問道。
“可惡的殷熙寒你是個大魔頭！殺人如麻！壞事做盡！”小語咬牙切齒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