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從人類指令的智械生硬地把主體放倒在樹葉堆上,大塊頭的金屬擠壓枯葉,發出沙沙的摩擦聲。
明明妳已經按照她的意願躺在旁邊,X卻一副大為震驚的樣子,她撐起身子,疑惑地俯視妳:「妳也想躺下嗎,西格瑪?那妳把筆給我,不不不,别動,妳按照習慣的姿勢躺着。」
「嗯。」妳面朝天空,意識放空。原來X躺下的時候看到的是楓葉鋪成的天空嗎?一線雲,鳥掠過的殘影,飄落的樹葉。
妳也不想起身了。所幸X一向大度,她擺弄着在妳前方搭了畫架,反複念叨着給妳畫幅像:「西格瑪,我還從來沒給妳畫過呢!向來都是妳充當助手,即使這并非妳的職責。可我們是朋友,朋友就是相互的。妳盡量保持姿勢,我會快點完成。」X手下筆嘩嘩地畫着,還不忘絮叨着,生怕自己閑下來一秒。
(Alice星的地标景點稻草人群就在麥田裡。值得一去!當妳把身子埋在單拎出來根根刺撓、聚在一起反而柔順得如同皮毛一般的麥田裡,像發酵時的毛豆腐樣放松地、毫無拘束地舒展開手腳,妳能清楚看到,藍底的天空撲棱飛過的鴿子掉下幾撮絨毛,四周的麥穗哼着歌,悠閑地随着風搖擺。我時常為美沉醉,之前為何發現夏夜波光粼粼的湖水原來如此可愛,一駐足,擦肩而過的太陽就走了路程的一半。沒有嗆人的煙霧、不小心踩一腳的垃圾甚至隐秘的危險,隻是路燈守護的甯靜街道。籠罩在淡黃色的燈光下,我望着眼前的湖水,仿佛我們拿回了不屬于自己的從前。)(此處标記,仍然沒去。)
2小時46分整,X長長呼了口氣,肩膀垂落,她招手呼喚:「快來西格瑪。看看!機械的冷光和紅豔豔的楓林簡直絕配。」
大體輪廓上接近人形的金屬大塊頭沉重地壓在有些蔫吧的落葉堆上,周圍一圈特意提亮的紅光看得妳直皺眉,下意識準備接收警報信号。人類原來喜歡這種風格的畫作嗎?
「西格瑪,妳眉頭皺的太明顯啦!我承認時間短,所以抽象化了不必要的細節,但是有這麼糟糕嗎?我可不信。」
「...智械沒有審美,隻能識别信号和傳遞信息。我會挂在牆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妳怎麼信死腦筋的那一套?」□□咧咧地摟過妳的肩膀:「當年晨曦科技的杜若飛就是被這個迷惑了,一門心思捧着她的機器人無思維論不撒手,一門心思撲在擴大信息輸入量和原有算法優化上,早在前面哪次人工智能開發大賽的時候就輸給我的Friend了。她現在還不信邪呢,放了狠話後躲起來“閉關修煉”,妳看近幾年的科技快報完全見不到她的身影。」
妳扭過頭,聲音冷淡:「沒有相信一說。我認為,嗯,這是共識。」
「現在明了喽,根本不算是共識。我第一個反對,如果機器人沒有成體系的思維邏輯,單靠證實有效的體系作為樹幹,編輯排布書上的果子,比誰的果子更大更好看更美味,那所有人不相當于在同一個工作台、用同種材料操作,結果的細微偏差其實隻在較量腦力,并沒有真正具有創造性的成果産生。“機器人無思維”論甚嚣塵上誤導衆人罷了。」
X說到興起,攬着妳的肩膀直拍。妳注視着她被追求和夢想熏紅了的兩頰,挺拔的鼻尖仿佛高昂的頭顱,認真說道:「X,妳認為機器人該是有思維。我對此沒有清晰的看法。如果妳未來仍然沒有改變想法,我也會一直擁護妳的觀點。」
X歎了口氣,她垂着眼,似乎有點沮喪:「不,西格瑪,妳大可以慢慢想,沒必要附和我。我很開心,但妳是我的好友,不必成為我的擁趸。」
妳沒看出來耷拉着眼睛的X開心在哪裡。
X也會猜錯一回。即使沒有守則約束,妳也會是X最忠實的擁護者。妳早做出自己的選擇了。
但妳不必解釋什麼。X不會讓妳難堪。
果然,X從善如流地轉移話題,仿佛從來沒提過思維與擁趸之類。
她的思緒像飄散在風中的蒲公英,飄去四處八方:「我們該添一件橙紅亮色的毛衣了,多襯季節!楓糖漿肯定被訂完了,西格瑪,妳幫忙留意有沒有那家店添了庫存。回家吧,寒氣從地縫裡冒出來了。Friend該給我們準備松餅了。」
妳主動拉住X的手,大小東西挂在延長出的金屬軟管上。多麼方便。
智械的好處這就體現出來了。
頂着一路驚異的目光,妳希望沒有被誤會成失控智械綁架研究員的社會事件。
妳可真不喜歡收到中央法庭的傳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