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心裡,酒不是個好東西,不然招娣她爹怎麼嗜酒之後就什麼事都不幹,還對招娣特别不好呢?
招娣嗤笑一聲,打開酒葫蘆,猛灌一口,“你以為他是喝多了酒才不好的?屁!”
一大口下肚,葫蘆被丢給嬌嬌兒,嬌嬌兒怕摔了,隻能接過。
招娣道:“你們呀!被父母好好養在家裡,不知道呢,總覺得人壞是因為這個是因為那個,總之不一定是因為他本來就壞。”
她看向嬌嬌兒,眼中有羨慕,有嫉妒,也有化不開的悲傷,“書上也總說,人之初,性本善,但是我告訴你,有些人壞,單純因為他就是壞人,知道嗎?”
所以,他不是因為喝多了酒才對她不好,是因為他就是對她不好,所以喝多了酒成了借口,可以順理成章地對她更不好。
嬌嬌兒不知道,她并不認同招娣的觀點,也知道招娣并不需要她的認同,但是她感知到了招娣的悲傷。
她太苦了,很小的時候便沒了娘,爹也對她不好,後來開始酗酒,家裡一分錢的進賬都沒有,餓的招娣隻能去别人家乞食。
後來大了些,還沒案闆高,就舉着屠刀殺豬叫賣,一直到如今。
好不容易好過些了,可以嫁人,也攢了些嫁妝錢,又被她的糊塗爹算計一遭,娶個後娘。
也不知是哪裡來的豪氣,她舉起葫蘆,對招娣一敬,“我也嘗嘗酒是什麼味道。”
液體甫入喉,便是一股辛辣刺激,直沖鼻腔,嬌嬌兒沒受住,全部咳了出來,眼淚鼻涕嗆一臉。
“……咳咳咳咳……這什麼呀?好難喝,又澀又苦還沖鼻子……咳咳咳咳……”嬌嬌兒連忙将葫蘆還給招娣。
招娣又是一頓嘲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見嬌嬌兒嗆得小臉通紅,這才忍住笑,上前給她撫背。
嬌嬌兒緩了些,抓住她的手逼問道:“你定然喝過不止一次了,這樣熟練。”
“嗯哼。”招娣挑眉,“嬌嬌兒,我連我爹的屠刀都拿起來了,你覺得我會沒喝過酒?”
她這樣大大方方,嬌嬌兒都不好尋她的錯處,隻是想着招娣跟她差不多的年紀卻要比她成熟很多,心疼不已,又厭她不學好,怎麼就跟她爹學喝酒了呢?
兩人踩着堤壩,慢慢橫穿過弋江,那邊便是另一個村子了,她們也不打算進去,又開始往回走。
“那……你爹娶了後娘,你怎麼辦呀?”嬌嬌兒踩着石子低聲問道。
她還是很擔心招娣,現在錢不在她手裡,家裡又另外來了個後娘,她要怎麼辦呀?
招娣不甚在意,裝酒的葫蘆被一上一下地抛着:“能怎麼辦?整不死我就往死裡整。”
她的目光深邃起來,眺望着遠方的太陽,抛葫蘆的動作也慢慢停了,“殺不死我的,終将使我更強大。”
嬌嬌兒歪着頭看她,沒有說話,兩人就默默地走回去。
到了招娣家後巷,招娣從懷裡掏出一個紙片,往窗縫裡不知做了什麼,隻聽“吧嗒”一聲,窗戶便微微敞開。
招娣手一撐便上了窗台,她從小爬慣了的,又殺過豬,手腳靈活力道還大,一人高的窗台,她攀一下就上去了。
嬌嬌兒伸手拉住她的手,小聲問:“你還來上學嗎?”
沒有錢,又來了個後娘,招娣怕是不能來上學了,但是嬌嬌兒還是忍不住問。
招娣摸着窗戶上被雨水打褪色的木頭,思考了一下,歪頭笑道:“上!等我。”
嬌嬌兒的心一下放回肚子裡。
招娣從不亂答應人,隻要答應了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她既然說會來上學,那事情就還沒有那樣糟糕,她定然可以解決的。
“好!我等你,給你帶玻璃糖吃。”
招娣敲了一下她的額頭,“說了不愛吃糖。”
轉身跳進屋子裡,腳步聲就像貓兒一樣。
等她關了窗戶,嬌嬌兒又等了一會兒,見沒聲音,這才離開。
離去時,牆角一株花兒蔫蔫地蹲在角落,嬌嬌兒看着可憐,從旁邊的水窪裡撈幾捧水給它澆了一點兒,招娣的窗戶正對着這朵花,等她明天一跳出來就能看見,她的心情定然會很好的。
想到這裡,嬌嬌兒也開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