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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好一會兒後,燭台切光忠才慢慢睜大了眼:“您、您說的是真的?”
夕陽已經基本落山了,外面被黑夜籠罩,唯有屋内還有燈光的亮度。
暖白色的亮光打在清水悠黑色的發頂,碎發在額前投下陰影。這麼一會兒他已經徹底想通了他們的意思,能在毫無了解的情況下對他問出這種問題,說明他們并不是需要他,他們需要的隻是一個能留下來的“審神者”。
所以他也誠實地又搖了搖頭,将自己最開始的打算和盤托出:“準确地說,在解決這個本丸的問題之前,我不會離開。”
“你們需要的并不一定是我,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他說道,“所以之後我會想辦法讓這個本丸能夠繼續運轉,當這裡不再需要我了,我就會離開。”
燭台切光忠情緒被打斷,困惑地眨了眨眼,有些沒明白他的意思。
“抱歉,您是想要……怎麼做呢?恕我直言,我的那些同伴們如今的想法有些偏執,如果您能讓他們接受您作為新的主公,我想恐怕大家不會同、不會有不需要您的那一天。”
他的表達比較委婉,但說來說去,意思無非也就是覺得清水悠的想法行不通。
“所以,”青年的手指開始繼續敲擊桌面,“我的意思是,我會想辦法增大他們直接接受新審神者繼位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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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話結束後,清水悠同鶴丸國永一路,往天守閣的方向走去。
“鶴丸,”走到一半時,清水悠忽然說道,“謝謝你。”
“嗯?”鶴丸國永明顯愣了一下。
清水悠沒繼續往下說,内心卻很清楚——在晚飯之前,鶴丸國永帶他做的那個惡作劇,其實隻是他自己的惡作劇而已。
而清水悠作為審神者,在惡作劇的名義上,實際做的卻隻有為燭台切光忠做了一碗湯。
要說是恰好鶴丸放了辣椒,恰好他的湯能解辣,清水悠是不信的。
他在料理時不知道部分需要用到的物品放在哪裡,還讓鶴丸幫忙取了一下。恐怕在那時,後者就已經決定好自己要做什麼了。
——他在幫審神者同燭台切拉近關系。
這是獨屬于鶴丸國永不露聲色的溫柔。
這些東西很小很細節,若不是清水悠一直仔細注意着所有人,恐怕也不會察覺。不過,如果要一一解釋出口,反而拂了他動作隐晦不讓自己察覺的意,于是清水悠隻笑了笑,再沒往下說。
鶴丸國永看了他一會兒,不知是否是明白了什麼,也沒繼續問。
再走幾步路之後,就回到了天守閣。鶴丸國永打完招呼就回到他的近侍房睡下,清水悠則走上自己的二樓,整理今天聽見的真相。
就像燭台切光忠沒有想到他的态度一樣,他也沒想到燭台切光忠對他說出的這個本丸的情況會是這樣。
在他們的主公失蹤之後,本丸裡的大家茫然無措了好一陣子,有人沒日沒夜地穿梭在各個時空,想要找到有關于主公的線索,卻始終沒有結果,時政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
那時他們還抱着無望的幻想,期盼主公隻是暫時的離開。但是不久之後,時空轉換器的再一次亮起,打破了他們所有希望。
時政帶來了新的審神者,接替他們主公的位置。
這意味着,時政已經蓋章他們的審神者無法再回來,于是讓新人補上空缺,再次管理這裡的付喪神。
他們無法接受這個結果,于是想辦法讓那個審神者自己離開。
這樣的事情又發生了兩三次,他們堅決不肯接受新的主人,以為會一直這樣僵持下去。直到有一天,狐之助從時政回來的時候,滿面愁容,直直紮進了天守閣,半天沒出來。
于是他們明白了,時政不會接受有一個本丸不受管控,若是再這樣下去,這個本丸就将被回收,或許是下次,或許是下下次,留給他們選擇的時間不多了。
說到這裡時,清水悠發現,與自己曾經所想的不一樣,回收并不是指的回歸本靈,而是由時政簡單粗暴地清理他們身上的所有痕迹,手動格式化之後,重新投放到新的本丸。
或許結果是一樣的,但很顯然,這兩個過程的意義不同。
若是回歸本靈之後再分出去,就像回歸大海的水,哪怕再舀起一瓢,也絕不是曾經那一瓢。然而隻是清除痕迹,就像将染了墨的水滴進行清潔,雖然它變得與别的初始狀态的水并沒有不同,它卻依然還是那一滴。
它是潔淨的水,它也是經過墨染又被抹去墨水痕迹的水。
哪怕失去記憶、失去過往全部經曆的痕迹……
它也依舊是它。
所以到了這個時候,本丸裡隐隐約約開始分為了兩派。其中一派認為,無法接受就這樣被洗去記憶,一無所知地效忠别的審神者,如果這樣的話他們甯願碎刀。另一派則認為,主公那樣溫柔又十分在意他們的人,不會願意他們這樣做,還不如接受新的審神者繼位,然後帶着記憶繼續尋找主公的消息。
“‘但是你們的想法,不僅是對主公的背叛,也是對新來的審神者的不公平。’他們當時是這樣說的。”燭台切光忠無奈的表情深深刻印在了清水悠腦海,讓他更為清晰地明白了現在的情況究竟有多麻煩。
他坐在書桌前,掃了眼旁邊放的審神者返世守則,心安理得地決定明天再看。
現在比較要緊的是,他決定将之前的試探與計劃全部推翻。
翻找筆記本準備開始構思新的應對方法的時候,清水悠将新的本子抽出來,手肘無意識将旁邊書櫃上的東西碰掉。
他看了一眼,彎腰撿起,正要将掉落的刀帳放回原來的位置,便忽然神情嚴肅起來,擡頭看了眼時間。
19點42分。
——距離遠征隊伍應該回來的時間,已經超過了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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