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方被捆在背後的指尖燃起一點火星，他一彈指，一團火幽幽地照亮洞室入口，竟是一個浮雕獸口，尖牙交錯間的圓洞便是通道。

修月觀望着，施法将殊方的火團擡上，火光上延，石壁上的三獸目漸顯，再之後，火光映亮了巨獸上的一片衣角。

“……”

修月大抵知道，唐端行要她來看的是什麼了。她張開五指，火光大綻，将洞内照得亮如白晝，也展現了這洞室口的全貌。

剛剛的通道高度不及一丈，然而有人在洞室口處向四周打通，上下高八丈，左右寬八丈，整個壁面被雕滿。

獸口之上，半跪着身披盔甲的女人，她一手撐身，一手高舉，身側刻字“紫清蘇境華玄帝君”……四周天上地下，排布着一列一列的靈修。

殊方琢磨着，說：“原來是那位救世的神女大人啊，這封号倒不常見——這兒恐怕是降節教的一處聖地。你剛剛問我是不是和他們是不是的一夥的，也是因為這個？”

“差不多，”修月盯着那個封号好一陣子，才咧嘴，慢吞吞挪開視線，“他們想邀我入教。”

殊方想到了什麼，自個哼哧哼哧笑出聲。

而許久未開口的謝靈津蓦地上前，撫了撫壁面，沉聲道：“這裡更像陵墓。”

修月：“确實。”

她擡步鑽入獸口，正式進入洞室，視野豁然開闊，細看之下，不禁一驚。

這岩壁内幾乎被掏空了，開出一方開闊的空間，往上，要極目仰頸才能望到頂，幾乎與那紫皇仙宮同高，沿邊黑岩懸樓林立，彼此之間有飛橋相連，往下，則是幽冥深淵，依稀有水聲潺潺。

在極高與極低之間，懸着一個浮台，浮台上擺着一口巨棺。修月飛身過去，才知那棺有多高大，這棺壁就像座小土丘，要是站在棺外，仰頭也見不到什麼，她幹脆飛上棺面。

謝靈津和殊方也跟了過來，循着修月的目光一同打量棺面。

殊方：“……你要開棺？”

修月先前察覺到那魔獸的氣息，靈核雖然微弱，卻健全，便下意識以為它是活物，萬萬沒想到，這魔獸居然躺在靈棺中。

修月神色複雜，沒說話。

這靈棺并未有封禁咒的痕迹，應當是單純地作為屍骸栖居之地。依照那入口的浮雕，這魔獸應當是修月曾經的坐騎，但紫皇仙宮的壁畫和那些話本，無一提及它。

謝靈津忽有所悟，低聲喃喃道：“‘等巨神降臨，登上神階，便可會見紫皇’……”那是他們在國都時偶然聽到的話。

九層玉台，尋常人很難拾級而上，而巨獸的身量，似乎能夠上攀。

修月呼吸一屏，她擡手就要掀棺，卻見靈息出，棺蓋卻紋絲不動。

殊方早就解開了束縛，他抱臂，在一旁看好戲，又絮絮道：“那位神女大人的座駕是我族巨獸，也算是頭等殊榮了，不過绛節教的人估計是不知道的，畢竟這可是‘神獸’啊——”他說着，笑容越來越大，眼裡閃着惡劣的光芒。

謝靈津同他拉開距離，走到棺材的另一端，瞧見了一處異樣，喚道：“修月，這裡有個缺口。”

修月過去半蹲下身，有個拇指、食指圈成的大小缺口，在平坦的棺面上的确很突兀，修月用靈眼看不到棺上的靈息流動。

殊方也試着開了棺，也不見動靜，他半嘲道：“難不成得神女親自來？”

修月和謝靈津沉默地對視一眼。

其實看到缺口的時候，修月就有了思路。畢竟這個缺口大小，太容易讓她聯想到楚雲蒼留給她的那塊石頭。

心念一動，掌心處就躺起一塊小石頭，修月把它放入缺口内，正好。還未等修月起身，缺口處陡然泛起銀光，如泉口湧流，銀光漸漫上整個棺面，映亮了這方天地。

殊方啞口。

棺蓋也有動靜，隻聽石面相磨的粗砺聲響，三人立足的棺蓋緩緩右移，修月似有不忍，但仍疾步走到蓋沿處，看着一點一點露出的棺内之景，心也重新沉了回去。

——它已是一具白骨。

修月躍入棺内，踩在巨骨的縫隙間，她正要伸手撫摸那白骨，卻看見這白骨堆集間，有一樣東西：鎖鍊。

上面已沒有咒法痕迹，但鎖鍊材質普通、粗細一般，光靠它可束縛不了這巨獸。

或許這裡不是它的陵墓，而是它的囚籠。或許在她離開後，它就再未離開這裡。

跳下來的殊方看見修月手上提起的鎖鍊，笑意全無。

修月一捏鎖鍊，後者、連同巨獸的白骨都在瞬間化作塵土，塵土輕繞、上揚，慢慢裹挾起點點銀光，修月稍頓，眼眸亮起，她的手探過塵土，觸碰到那些微弱的靈息。

狂風闖來，三人都閉了閉眼。

待再次睜眼，一隻巨獸立在他們面前，拿前爪撓了撓臉，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然後綠眸轉了轉，歪頭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