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她是坐不住的,每次孟承平一入鎮妖林,她就各個境裡四處找他,嚷嚷着要把他給打趴下然後帶着所有妖一起跑,但屢戰屢敗。
後來玄英開始收弟子,修月就抓小弟子來要挾孟承平,後覺得勝之不武,加上孟承平這樣品性極差,不會為弟子服軟,隻能逗逗小弟子們解悶。
但她确實知道,這樣的日子過得孤寂又無聊。她逐漸對一切失去了興趣,自己待在洞中破解咒法。
所以按理說,她本該習慣孤獨的。
也不知道為何,在外界待上了幾日,再次回到這陣法之中,她已經耐不住這孤清的地方了。
她因強行闖出,陣法将她拉回來後,直接把她困在一塊新的領域,叫做懲境,四處漆黑,空間狹窄,身周符文圍繞轉動。
修月照例罵了孟承平幾千次,又理清了思路。
她強行闖出并不可行,隻有從内部打破,才算真正的逃出去。她盤腿席地而坐,指尖波動靈息,耐住性子,沉心扣解死結。
偶爾受不了了,在領域裡對着空氣拳打腳踢發洩情緒。
不過也奇怪,她脫離第四境這麼久,孟承平定然察覺到她的蹤迹異常,卻不曾來找過她。
直到某一天,她忽然聽到了斷斷續續的聲音。
“……十六……扶光……”
那樣缥缈的聲音,就好似寒夜中的一豆燭火,茕茕立于其中,燈暈舞動,忽明忽滅。
她聽出來了,那是謝靈津的聲音,原本癱在虛空中的身子忽然坐正,她的眼眸也亮了起來。
循着剛剛的思路,她又解了幾下。
“他們說……”聲音果真清晰了一些。
“嗯?”她下意識回了一聲。
回答她的是無邊的寂靜。
“……”她歎了口氣,輕輕說,“生辰快樂……”
不察間,外界已過了一年有餘。謝靈津的召靈受劍就在他生辰當日,扶光出世,劍光煌熠,映亮半邊的天,甚至漾入了鎮妖林。
她在上一世是見過。
她的神思一飄,又想起死前看見的扶光。
縱然沒有刻意去回憶原世的種種,但與過往的牽系仍舊時時存在着。正如扶光的出現,昭示着命魂靈息中因果,堅如磐石而極難撼動。
但她得以再世而生,必定能是有轉機的。
這樣想着,手下不停,她繼續道:“也不知道這玉佩還能撐上幾年,望你拿着它的時候能多說些話,好為我指路,也給我解解悶。”
領域之中,她是感受不到春夏秋冬和年歲變化的,隻能靠着偶爾傳來的謝靈津聲訊,再結合上一世的記憶,來分辨時日。
直到又有一天,他的話語裡多了一個詞,“韓京雀”。
——他成年了。
謝靈津與韓飛是同歲,甚至比韓飛要大上兩個月,而韓飛成年時,孟承平為其改了名字,從此韓飛就叫做韓京雀。
修月也理清了門路,就着某個方向解陣,成年之後他的事迹太多,修月知道得卻少,一下子沒了什麼參照,隻能聽着圖個樂。
等她真正破陣的時候,算不上多麼激越:
她隻是隐約間發覺那些聲音離自己近了,近在耳畔,就像在竹笑台的那一次。
怔忪間,身周虛空的黑好似幹枯皲裂的牆面,開裂,剝落,白光湧瀉而入。
她在下一瞬墜空。
袍袖掀舞,招展如翅,修月堪堪穩住身形,就輕輕落在了一處平地,未有一絲聲息。
她定神,環視四周。
先入眼的是一扇打開的窗戶,窗外人聲鼎沸,天光尚在,她挪了步子靠近些,自窗縫間窺得外面人流如織羅,商鋪如星綴。
修月睜大眼睛。隻存在認知中的人間鬧市忽然出現在面前,難免有些恍惚。
再轉身,她才知道自己身處客棧的客房之中,室内擺設一應俱全,也擺放整齊,恍若無人居住,唯一一處可知房間住客身份的,是端放在床上的一套衣物……和一枚玉佩。
憋了許久的一口氣吐出,她拿起玉佩看着半晌,笑了。
這玉比當年還要瑩潤剔透,養得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