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固言歎了口氣,擡手制止了王氏。
眼睛一掃,看到搭在架上的大氅,立刻沉下臉對門口丫鬟斥道:“沒看到大少爺穿的單薄,外面天這麼冷,還不把快把大氅拿過去!”
那丫鬟被老爺突然的呵斥吓了一跳,摟起孟易安脫下來的那件大氅手忙腳亂跟了出去。
***
用罷晚膳,王氏把兒子支回自己院子後,終于和丈夫說起正事。
“老爺,金陵來信說長房的二哥二嫂要趕在春汛前抵京。我已着人将晚香苑收拾一番,那十二扇雲母窗也全換了新的,留給兄嫂住正好。”
“這些事情有你安排我放心多了。”孟固言笑着握住王氏的手。
他知王氏這些年因為安哥兒也受了不少委屈,在其他事情上都會更加顧全她。
“為老爺分憂是我的本份。”王氏看了一眼周圍的丫鬟婆子,帶着赧色抽出手,接着捧起茶盞遞到丈夫手邊。
孟固言揭開茶蓋的手頓了頓,想起了遠在清風書院的侄兒,側頭問道:“朗哥兒去書院多久了?”
“我也正要說呢。”王氏笑道,“朗哥兒也去了書院該有月餘。眼下快到歲末,書院那邊也要休課了,我想着過幾日派人把朗哥兒接回來。”
夫妻兩人不約而同想到朗哥兒并非巧合,這回來信說要進京的正是朗哥兒的父母。
說起金陵孟家,也是大族。孟固言父親孟老太爺是上一輩的二房,與繼承家業的大房兄長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兩兄弟父親早逝,在母親的教導下相互扶持,沒讓孟家沒落。
孟固言的伯父乃長房長子,雖未考中科舉,卻有經商之才,隻可惜同父親一樣英年早逝。
兄長去世後,留下孤兒寡母,孟固言的父親承擔起了照顧他們的責任。後孟固言祖母過世,擔心留下的幾個孩子,囑咐孟固言父親分家不分戶。即便如此,孟老太爺也從未觊觎過長房家業。
後來孟固言來京,父親故土難離,便仍與長房一同住在金陵祖宅。
孟固言是二房長子,下面雖有弟妹三人但三人均是繼母趙氏也就是現在的孟老夫人所出,因而孟固言與兩個弟弟并不親熱。
此次來信的是孟固言的二堂兄,雖說起來是堂兄,但比起親兄弟的情分也不差。
朗哥兒就是二堂兄的次子,是這一輩中念書最好的,二堂兄才會将他送來京城,以期能在明年高中。
孟固言放下茶盞,斟酌後道:“朗哥兒的事你做主就是,隻是他與那顔家子要好,還是不要安排在聽松院了,我看就住在清荷院,跟信哥兒的墨雲軒也離得近,他們兄弟也可親近親近。”
“我正是這樣想的。”王氏笑着附和,頓了頓,又接着道:“還有件事,母親來信說隻在安哥兒三歲時見過一面,有些想念安哥兒,說是…”
王氏本不想開這個口,奈何老太太在信裡說得情真意切,又有孝道在上,她看了眼丈夫臉色未變,才接着說:“說是想趁着二哥二嫂來京,讓安哥兒跟着他們回一趟金陵,也代老爺去祠堂祭祖。”
孟固言聞言陷入了沉思。
自從他坐上丞相之位,已有許多年未回過金陵,而安哥兒更是除了不記事的年紀回過一次金陵,打小沒出過京。哪怕當年安哥兒外祖去世,自己念他年幼,又因喪母太過傷心生了一場大病,也沒有讓他回去。
但現在安哥兒這個樣子,他又如何放心讓他回金陵老宅。
“這事還是等二哥他們來了再說吧。你不用擔心母親責怪,我自會回信向父親解釋。”孟固言既未應下也未明确拒絕。
王氏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瞧丈夫似乎有别的打算,便不再多言。
心裡盤算的卻是:明年信哥兒該進國子監讀書了,可這孩子總和安哥兒不對付...要是能讓安哥兒暫時離開相府…好在離金陵來人還有些日子,再謀算謀算總還有機會。
***
沈府。
月涼如水。一陣寒風從半阖的窗戶中鑽入,燭火晃動,案頭的鎮紙下幾張白紙被卷得嘩嘩作響。
書房中黑衣人裹在夜行衣裡的身軀因寒意微微一顫。他偷偷擡眼,端坐在紫檀木圈椅上那人似乎完全感覺不到寒冷,面容甚至要冷過冬月的風雪。
難怪暗行司炭盆少,或許指揮使大人就是喜歡這種天氣。他在黑衣衛訓練時就聽人說過,寒冷能讓人保持清醒,也許這就是大人頭腦聰慧的原因。
直至聽到指節敲擊書案的聲音,黑衣人才回過神來,連忙禀報:“大人,您要的消息打聽到了。”
黑衣人停了下,好似在考慮怎麼開口才不會被對面的怒氣掃到。
“您送去丞相府的禮都被收下了,隻是孟大公子似乎不太滿意,着人将太湖石搬到了孟相的書房邊,并…”
黑衣人擡眼看向案前的指揮使大人,見他并無怒容,才繼續道:“并揚言要親眼看人砸了。”
沈雲歸輕笑一聲:“随他去吧,他要有這力氣盡管砸。”
砸了再送就是了,那東西雖然稀罕,但他還送得起。
這禮明着是送給孟易安,實則看的是那人的反應。既然禮沒被退回來,也沒差人來傳話,就代表昨日那些話起作用了。
這樣就很好了,沈雲歸微微颔首,似乎是在告誡自己不要着急。
暗行司既作為皇帝探察百官的部門,各府裡的探子自是不少,但他安插進丞相府的人這麼多年來卻從未動用過。他隻要想,盡可以知道丞相府的一舉一動,卻從不願意用這種方法去探聽那人的消息。
唯獨今日,卻破了例,或許是昨夜讓他的心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