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整個營地在月光籠罩下沉寂下來,除了哨卒的身影,幾乎無人走動。
少年獨自一人立在馬廄外,身影隐沒在陰陰暗中,無言的孤寂在周邊蔓延。
見不得他如此消沉的模樣,顧行舟刻意加重了腳步走近,引得孟易安回頭。
哪怕見到是他,孟易安也隻是瞥了一眼就又轉過頭去。
“你若是打算晚上偷偷騎馬出營,我勸你還是作罷。望樓上的士兵一眼就能看到出營路線上的異動。”顧行舟擡頭看了眼皎白的月亮。
“我沒那麼蠢。”孟易安轉過身來悶悶道。
往回走路過顧行舟時他停了下來,盯着顧行舟的眼睛認真地問:“你們聰明人真就這麼厲害?怎麼我想什麼你都知道?”
顧行舟被他盯得仿佛不自在,側過頭垂眸道:“不過是你白日表現太明顯了,讓人一猜就知。”
“是嗎?”孟易安回想自己白天的舉動,沒覺出哪裡有異常。
怕他再多想,顧行舟先一步問道:“你為何又想出營?”
“這你就别管了。”孟易安顯然不覺得自己跟顧行舟關系好到這種地步,擺擺手就要離開。
顧行舟也不糾結,在他身後道:“你若想明日出營我可以幫你,不過你要告訴我你去哪裡。”
“你為什麼幫我?”孟易安停住了腳步,狐疑看他。
雖然顧行舟這些時日不再像在國子監時那樣找茬,但突然變得這麼好心,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顧行舟沒有回答,隻定定看着他。
孟易安想了想,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他的目的,“好吧,隻要你以後不故意找茬,我也不會再在父親面前說你壞話。”
他頓了頓,才明說:“我要去城郊的淨空寺。”
“過兩日便有出營的騎射操練,隻要想辦法提前到明日即可。淨空寺來回隻要一個多時辰,出營後我幫你遮掩你便可離開,但最晚也要在午時之前回來。”
“我快馬加鞭,午時回來理應不成問題。但是你要怎麼讓崔英改變訓練計劃?”孟易安不解。
“這你不用擔心,隻要你今晚不鬧出什麼動靜來就行。”顧行舟看向馬廄意有所指。
孟易安惱怒:“說了我沒這麼蠢,我就是來看一看。”
顧行舟一本正經道:“嗯,我知道。夜深寒重,快些回去吧。”
***
第二天一早,孟易安就聽說衛所那邊不知何事要占用校場。崔英果然改了訓練計劃,讓他們騎馬出營,在營地附近訓練騎術,順便給這些勳貴子弟們講一些行軍打仗的要領。
在顧行舟等人的掩護下,孟易安順利脫離了隊伍,換下戎服後快馬加鞭前往淨空寺。
淨空寺位于西北城郊,坐落于山腰,離西山大營不算遠。他趕路又快,半個時辰便到了山腳下,拴好馬,便進了寺廟。
踏入山門,一股淡淡的檀香迎面而來,仿佛一下讓他的心靜了下來。
廟裡的和尚似乎早就知道他會到來,一見到他,便引他去了供奉長明燈的佛壇前。
殿内佛像莊嚴慈悲,長明燈燭火搖曳。孟易安輕輕跪在蒲團上,面前供奉着的正是他母親的牌位。
今日是孟易安母親忌日,每年此時他都會來淨空寺祭拜。
腦海中一幕幕與母親有關的畫面閃過,曾經那些關切的話語、溫柔的眼神,所有的一切都如此清晰,讓他心中酸澀不已。
燃香叩拜後,孟易安又起身從懷裡拿出上次打的那枚簪子,放在母親靈前。
“母親,您那日沒能戴上的簪子我又給您打了一支。您走的時候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現在我已經長大能保護自己了,您也不用再擔心我被人欺負了。”
孟易安一邊擦拭母親的牌位,一邊繼續碎碎念:“您下輩子一定擦亮眼睛,千萬别再被父親這種渣男騙了,什麼山盟海誓都是假話,男人靠得住豬都能上樹。男人長的好看也不行,長得越好看的心腸越狠。”
孟易安恨不能将這一年發生的事都跟母親唠叨一遍,嘴裡說着不讓母親再擔心,一開始說的都是些趣事,但說着說着就拐到了他受的委屈上。
什麼信哥兒顯擺有外祖疼愛,父親哪天大聲訓斥了他一回,一樁樁都記得清楚,就連這次來西山大營的事也沒漏掉。
“娘,最近我特别倒黴,那個豫王,心眼特别小,好賴話聽不懂。說他長得好看也聽不得,天天淨找我麻煩。娘您要是在天有靈就替我教訓下他,讓他吃飯咬舌,喝茶燙嘴,出門摔跤,騎馬掉坑,要是能讓他破個相就更好了!”
孟易安越說越氣的牙癢癢,完全沒有注意到大殿一側經幡下露出的鞋履。
秦川看着王爺的臉色逐漸變黑,心想這回孟公子怕是逃不脫了。
沒想到卻是猜錯了,王爺竟能隐忍住,直到孟公子離開才走出去。
“殿下,要這樣放過他嗎?”秦川見王爺不動,試探着問了一句。
蕭仁翯擡眼睇他,“他得罪你了?”
秦川看見王爺眼中的不滿,一時不知自己該如何回答。
他得罪的不是您嗎?
不過王爺問這話明顯就是不想追究孟易安的意思,難道方才他在殿中訴苦之言讓王爺起了恻隐之心?
就在秦川想着該怎麼說才能讓王爺滿意時,寺中方丈過來解了他的圍。
“王爺,您說的那人這幾日的确在寺中,不過方才小沙彌去房中尋時人已經不見了。”
“可見他随身帶了什麼物件?”
“這…那位施主來時是拿了個包袱,但每日打掃送飯的沙彌并未看出有何特别。”
得到答案的蕭仁翯點頭揮退了方丈。
自前幾日從暗行司那得來了消息,蕭仁翯就派人把西戎使團去過的地方都查了一遍,最後隻有這處最有可能。為防其他人打草驚蛇,蕭仁翯這次帶着親兵親自前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這西戎四王子到底打的什麼主意,為何要躲躲藏藏?莫非他那密旨中有不利于議和的東西?”秦川實在想不明白。
蕭仁翯聽了他的猜測不置可否,片刻後眼神一動,“回城!既然才離開,說明是知道我們在找他,看來最遲明日我們就能在京城見到他了。”
“殿下,前往京城的必經之路已經派人暗中盯着,隻要他進城,咱們的人一定能發現。”
***
蕭仁翯兩人剛走到寺門口,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哪個缺德的把我的馬騎走了!”
孟易安罵罵咧咧回到寺裡,一擡頭見到眼前兩人,一隻腳跨在半空,仿佛被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