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程宇小時候很向往外面的世界，但家中看得緊，并沒有給他什麼機會。那時的他，隻能在房間裡翻看府中的各種書籍不斷幻想自己縱橫四海的模樣。

在他看過的所有書裡，有一本記錄了秘海地理風貌的典籍，上面說，臨海有一處地方叫做“聚寶盆”，每當漲潮時，海浪便會為此處帶來意想不到的寶藏。年幼的韓程宇估摸了一下，發現這地方離家裡并不算遠，光是靠腳就能走過去。于是他計劃了一場夜晚的冒險，目的地便是這個“聚寶盆”。

但是大人們都說，夜晚的秘海十分危險，出于謹慎，他帶上了一件保命的法器。也是這件法器，讓他救下了當時已經奄奄一息的瑤瑤。

韓程宇第一次見到瑤瑤的時候，她的身上到處是血淋淋的傷口，像是被利齒啃食的痕迹。韓程宇沒見過這場面，吓得愣在原地不敢上前。就在這時，瑤瑤發出了微弱的求救聲，韓程宇猶豫片刻，還是壯着膽子靠近查看情況，他意識到這個鲛人恐怕命不久矣，想都沒想就把法器用在了她身上。

幸好這件法器對鲛人有效，瑤瑤撿回一條命，兩人就此相識，并成了彼此的秘密夥伴。

那時他最喜歡的時光，便是每個滿月跑到聚寶盆時，都能看到瑤瑤悄咪咪地躲在石頭後面，探出半個腦袋來四處尋找他的身影，那種被特殊的人挂念的感覺令人欣喜。

“你和家裡人關系不好嗎？”幼時的瑤瑤這麼問他，“為什麼每次你提起家裡總是不太開心？”

“不是不好，隻是大家都太忙了，沒空陪我。”幼時的韓程宇這麼回答道，“我娘生我弟弟的時候難産死了，我弟容易生病，我爹就對他特别上心，連帶着家裡的傭人也都圍着他轉……”

“哼嗯，那不就是不在乎你嘛，都是他的孩子，怎麼能偏心呢。”瑤瑤為他打抱不平。

“不是的！我爸對我也很好，會給我買好吃的，還會帶我看雜技，隻是我不想他們操心而已……”

瑤瑤盯着他眨眨眼，覺得這家夥挺别扭，但人不壞，于是安慰道：“沒關系，以後我陪你玩。等我成年了，就去岸上找你！”

“真的嗎！”韓程宇聽到這話雙眼發亮，激動地湊近瑤瑤說，“那我等你！”

之後，韓程宇逐漸長大，課業變得繁多起來，但他還是堅持着和瑤瑤見面。父親把一切看在眼裡，卻沒有戳穿他為了外出編造的拙劣謊言。

這段時間裡，韓程錦也變得越來越黏他，不管自己去哪兒，這家夥就像個跟屁蟲一樣在他身後晃悠。韓程錦倒是不讨厭這個弟弟，恰恰還有點享受這種被他依賴的感覺。可瑤瑤是一定要見的，為了擺脫這個跟屁蟲，韓程錦打發他去書齋裡看書，并把自己以前看過的書籍一股腦塞給了他。

那段日子是韓程宇人生裡最快樂的時光，生活安定，無憂無慮，有和睦的家庭，也有交心的好友，一切都令人滿足——直到父親進入金丹期。

年幼的韓程宇不曾了解金丹期意味着什麼，但從這個消息傳播開來的那天起，他的生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先是府上前來拜訪的陌生人突然就變多了，他不得不作為父親的長子在賓客面前露臉招待。再是秘海頻頻出現有人失蹤的傳聞，他身邊增加了不少護衛，日夜出入府邸也變得不再那麼自由。

從前他很羨慕弟弟可以占據父親絕大部分的注意力，而現在，這樣的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時，他卻有些吃不消了。

很快，他不再被允許晚上出門，而是要在父親的監督下完成更加繁重的課業。他對此十分不滿，幾度向父親抗議，可換來的回答令他感到無力。

“程宇，過去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希望你能擁有一個快樂自由的童年。但現在你長大了，不久後我便要離開你們去閉關修煉，那時候，這個家就要靠你保護。”

韓程宇那個時候才明白，父親雖然是愛他們的，但父親更在乎自己的仙途。

這件事情本來也無可厚非，韓耀成是秘海難得一遇的修煉奇才，在他之前，秘海已經有将近百年沒有出過金丹修士了。若是父親能夠繼續保持這股勢頭，說不定真的可以飛升上界，那麼到時候，韓家也将跻身名門望族之列，這對家族來說簡直是天降鴻福。

一邊是家族的命運，一邊是個人的私情，韓程宇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教會了他選擇前者。

于是，他決定将與鲛人的奇遇封存在心底，接過作為繼承者的使命承擔起長子的責任，即便這樣會讓他永遠失去一個推心置腹的摯友。

他本以為自己可以做到鐵石心腸，面不改色，但當看到韓程錦脖子上挂着的那顆亮閃閃的珍珠時，心裡還是有了一絲裂痕。

為什麼偏偏是韓程錦？韓程宇在心中無數次地問自己，可一想起當初打發弟弟去看書的場景，他就意識到，一切都是自己種下的因果。

夜色依舊深沉，屋内的燭火照映着兩人的身形，在牆壁上投下晃動的黑影。韓程宇和瑤瑤互相注視着對方，她在等他的答複，可他已經給不出她想要的回答。

韓程宇終究是吐了一口濁氣，對瑤瑤說：“沛瑤，你我如今身份已變，立場不同，有些事情無法再像以前那樣任性……”

看着這樣的韓程宇，瑤瑤再也忍不住了，她打斷了韓程宇的長篇大論，直白道：“韓程宇，害怕就直說，沒必要這麼遮遮掩掩。”

她看着怔愣的韓程宇，知道自己猜的沒有錯，這家夥就是在逃避面對她。于是，她繼續說：“你是承擔了很多的責任，但我也有啊！我的确對不起你，沒有按時趕到約定的地方見你，可之後我去了好多次，就是希望能跟你解釋，好争取你的原諒，可你呢！”

瑤瑤越說越激動，聲音逐漸放大，惹得外面幾人都聽到了動靜。

“裡面不會吵起來了吧？”葉盈盈咋舌。

韓程錦躊躇着要不要湊上去聽聽裡面到底什麼情況，可雲雁丘出聲打斷了他的念頭：“随他們去吧，事情講開了總比一直憋着好。”

韓程錦想想，覺得有道理，可心裡的焦慮卻散不去，身體不自覺往前探去。

忽然，葉盈盈叫了他的名字，問道：“程錦兄，你認識多少女孩子呀？”

“诶？”韓程錦呆呆地回答，“不是很多……”

“除了我和瑤瑤呢？”

“府裡的傭人，算嗎？……”

“嗯……”葉盈盈沉思了一下，“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