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确實要出事了,此時他正跪在林時有的書桌前等待着即将到來的審判。他低垂這頭,目不轉睛地盯着地闆,就差把地闆盯出個洞來。汗珠順着他的臉龐一滴一滴砸在地闆上,林方心裡早已亂作一團。和林孝聞的交易還沒來得及兌現,一會兒林孝聞肯定翻臉不認人,眼下能靠的隻有他自己了,到底該說些什麼才好……
正想着,房門突然被人推開,帶起一陣細風吹過林方額角的汗珠,激起一絲涼意。林方側頭看去,身材魁梧的林時有大步跨進屋内,緊随其後的正是林孝聞。
“大哥……”林方嘗試喚了一聲,但林時有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走到了書桌後坐下。
林孝聞識趣地關上房門,在一旁站立,雙眼不經意掃過跪在地上的林方時,微微一眯,眼底閃過一絲譏諷。
林方看在眼裡,卻隻能咬咬牙忍氣吞聲,此時還是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緊。他見林時有坐下許久也未開口發難,便又壯起膽子擡頭喊了聲:“大哥,我——”
可還沒等林方喊出冤枉,林時有就突然開口道:“今日議海堂上……你可知韓家那倆小子有多趾高氣昂?”
林時有的聲音裡滿是隐忍的怒意,恍如暴風雨前的暗潮洶湧,聽得林方渾身一抖,不再敢和林時有對視,趕緊重重地把頭磕到地上,倉皇求饒:“大哥饒命啊!饒命啊!”
“饒你?”林時有怒目圓睜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林方,“老二,丢失魚符該當何罪?”
“廢除其位,處以淩遲之刑。”林孝聞畢恭畢敬地答道,“不過三弟修為頗高,光是淩遲有些可惜,依愚弟拙見,不如再投入遠海,以身飼魚,也别浪費了一身靈力。”
林孝聞果然狠毒,不幫他說話就算了,還要火上澆油!林方狠狠瞪了眼林孝聞,後者卻像個沒事人似的嘴角噙笑,看向座上之人等待其宣判。
不行!他得為自己争一争!林方忍辱負重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熬到三當家的位置上,他怎麼會甘心就這麼死掉?
“大哥!魚符之事确實是小弟做的不對,但這麼多年小弟為族裡幹了那麼多髒活累活從沒抱怨過一句,您看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林時有聽了皺起眉頭沒說話。
“大哥,是那韓家賤種太狡猾了,我是不小心才着了他的道,我真不是故意的啊大哥!”
“你說從小到大,我什麼不是聽您的,您要我往東我不敢往西,您就是要我替你去死我也毫不猶豫……”
又來了……林孝聞心裡翻了個白眼,早就對他這套說辭習以為常。林方能混上三當家的位置,也就是當了這麼多年狗腿沒犯過什麼大錯,可丢魚符這種錯哪有回旋的餘地?他腦子是真蠢。自己方才來的路上可聽探子說了,不隻是韓家兩兄弟,就連李前懷那條相來說話圓滑的老狐狸,今天都敢在議海堂上公然嘲諷林大當家了,原本一片大好的局勢就因為這蠢貨弄丢了魚符被瞬間逆轉,林時有怎麼可能忍得下這口氣?
林孝聞看林方的眼神已如看死物一般,毫無憐憫。他又悄悄瞅了眼林時有,隻見對方眉頭緊鎖,一隻手抵在眉間有一搭沒一搭捏着,另一隻手卻早已青筋暴起,把座椅上的扶手碾開了一道口子。
林方自然也聽到了聲響,越說越慌,開始口不擇言:“大哥,還有我以前替你去找那青冥真火受的傷,這麼多年了都……!”
“嘭!”
屋中突然傳出一聲巨響,方才還滔滔不絕的林方突然被擊飛,腦袋硬邦邦地撞上桌角,一時間鮮血直流,雙眼一瞪就當場咽了氣。被撞擊的桌上嘩啦啦砸下一地的物件,上好的瓷器全部被摔得四分五裂,發出尖銳而混亂的聲響。
林孝聞被突然的情況吓了一跳,他轉身看向林時有,發現他站在桌前,陰鸷的目光正盯着林方的屍體沉默不語,他眼角似乎有一股黑氣緩緩浮現,那黑氣宛如幾條匍匐的巨蟒在眼底爬行,所過之處盡數染成漆黑。
像是感受到了林孝聞的目光,林時有忽然側目,斜睨了他一眼,平靜地說道:“林方忤逆家規,拒不認罰,還妄圖從我眼皮子底下逃匿,罪該萬死。”
“明白。”林孝聞連忙垂頭行禮,雙眼不敢再與眼前這人對視,一股危機感從心底油然而生。直覺告訴他,方才林方吐出的話裡有他萬萬不該知道的東西,那東西很可能也會要他的命。
“林方府上還有幾個沒處理的‘餌料’,你去找來,我們一同連夜處理掉。”
連夜處理,怕不是要連他一起處理了?林孝聞哪敢答應,隻得想了個理由迂回道:“近日正值望月前後,夜裡海上恐有鲛人肆虐,不如明日一早再前去?”
林孝聞低着頭,心驚肉跳地等待林時有的答複。屋裡陷入詭異的沉寂,林孝聞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自己哪裡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林時有一掌擊斃。
等了許久,林時有到底還是答應了明日再出發的計劃。林孝聞不敢在此地久留,趕緊找了個借口匆匆溜走。幸好林時有的思緒不在他身上,隻點了點頭就放他離開。
林孝聞快步如飛地出了祖宅,坐上自家的馬車。車夫問他是否要回府,林孝聞愣了愣,想起方才發生的事情,便對車夫下令:“去林方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