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禮那天出現的不是韓程宇而是韓程錦。
瑤瑤有些遲疑,但轉念一想,小時候和韓程宇相處都是在夜晚,韓程宇和韓程錦長相還極其相似,認錯人倒也不是全無可能。更何況,先前在海裡那會兒,她就認錯了一次。
“你送禮那次,韓程宇的表現有沒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
“唔……”
瑤瑤努力回想着那天的景象——當時她比平常稍晚了些才到海岸邊,她左右張望了一下岸上,發現不遠處有個背對着自己的身影。她本能地認為那是韓程宇,于是潛入水中悄悄靠近,然後猛地竄出水面吓了他一大跳。
見少年受驚後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氣的狼狽模樣,瑤瑤忍俊不禁:“原來你這麼經不起吓。”
說着,她把露珠抛進對方懷裡:“這是給你的禮物,好好收着!”
少年驚魂未定,慌亂中接住了丢來的珠子,不禁好奇地打量起來,嘴裡遲疑道:“這是……給我的?”
“當然了。”瑤瑤點頭,剛想說是謝禮,可又怕對方不夠重視這件禮物,于是改口道,“這是作為好朋友的信物。”
好朋友的信物,就該細心保護起來,最好能貼身帶着。瑤瑤希望韓程宇能天天帶着她給的寶貝,一想到那副樣子,她就忍不住朝對方露出一個了甜蜜的微笑。
那少年嘴唇微張,整個人像塊石頭一樣愣在原地,仰着頭看她。
回憶至此,瑤瑤同葉盈盈說:“他同以往比起來,要呆一些。”
呆,韓程錦可不就比韓程宇要呆麼。葉盈盈心想,撇了撇嘴又問:“既然你們經常聊天,那晚他就沒說些什麼話讓你覺得不太對勁麼?”
“這個……”瑤瑤雙手不自覺抓緊,有些為難地說道,“那天我還有别的事,沒顧得上跟他聊……”
——她那天本就是悄悄溜出來的,能夠趕上将露珠送給韓程宇已是心滿意足。
當時她沒等少年說些什麼,便匆匆道别:“我今天還有事先回去了,咱們下個滿月再見!”
那少年欲言又止,眼睜睜看着瑤瑤一頭紮進水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盈滿的月亮挂在深藍的夜空中,陣陣月光灑在海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每個滿月是瑤瑤和韓程宇約好見面的日子,因為滿月這天,族裡人都在吟遊礁一塊忙活,顧不上管她。所以她便習慣性地認為,永遠都會是如此。
可是這個滿月卻大不相同,她緊趕慢趕回到族裡時被母親抓了個正着。母親将她捉去了吟遊礁,還告訴她:從今以後的每個滿月,她都要在此學習渡送亡魂之事。
瑤瑤自由慣了,更何況還有和韓程宇的約定,一聽自然是不太情願的,她掙紮着想甩開母親的手,可換來的是母親的怒吼:“沛瑤!你是我的女兒,是下一任族長。渡送亡魂,護佑族人便是你不可推卸的責任!”
瑤瑤被這一吼怔住,她愣愣地看着母親,那張向來都不苟言笑的臉上此刻又添上了熊熊的怒火。
瑤瑤又望了望周圍的族人,發現大家都盯着她,眼中滿是肅穆,不複往日的溫柔。
一道道目光如同密密麻麻的水草緊緊纏繞住她的身體,勒緊了她的喉脖,叫人動彈不得更說不出話來。
瑤瑤生平第一次違背了約定。
自那以後的每個滿月之夜,她再也沒法去見韓程宇。即便是在别的日子偷偷去岸邊,她都沒再見過那個熟悉的身影。
瑤瑤也想過,韓程宇興許是生她氣,所以不肯來了。
想到這,她小心翼翼地問道:“盈兒姐姐,如果你和别人約好要見面,但對方失約了,你會生氣嗎?”
“那得看具體是個什麼情況,或許他有實在無法赴約的理由呢?”
“那如果他過了很久很久都沒出現,你甚至都找不到他,問不到理由呢?”
“……這個。”葉盈盈想起了什麼,思緒逐漸被腦海中的回憶占據,一時間忘記了回答。
瑤瑤見她不說話,歎息了一聲,雙眼暗淡,自顧自地說道:“肯定還是會覺得生氣吧?不告而别就好像是在說‘你對我并不重要’一樣,我明白的……”
“不對,或許他是遭遇了不測才不能赴約呢?”葉盈盈忽然開口,像是要極力否認什麼,“或許是有什麼東西困住了他,他憑自己的力量沒法脫身,這才違背了約定。”
瑤瑤怔怔地看向葉盈盈,灰暗的雙眼漸漸又明亮起來。
“别那麼快就放棄了,嘗試着去找找他,說不定會有驚喜呢?”葉盈盈繼續鼓勵道,“雲前輩說的沒錯,你都沒問他,怎麼知道他到底怎麼想的?”
不知不覺間,葉盈盈又和雲雁丘站在了一邊。
但他要是真的因為我沒守約而忘了我呢?想到這,瑤瑤忽然感到眼眶一陣濕潤,她怔愣着擦了擦眼睛,心裡有些堵悶。
一旁的葉盈盈并未察覺到瑤瑤的變化,隻是重新談起了韓家兩兄弟的事:“這麼說來倒也奇怪,怎麼單單就這天韓程宇不在呢?韓程錦又為何剛好在送禮這天出現在那裡?”
葉盈盈沉默地思索着,過了許久,才發現瑤瑤似乎有陣子沒發出動靜,便試探地喚了聲:“瑤瑤?”
“我沒事。”瑤瑤幾乎是立刻回複了她。
“盈兒姐姐,我先睡了。”
還沒等葉盈盈說些什麼,瑤瑤便翻身側躺下,輕輕道了聲晚安。
屋裡瞬間恢複了甯靜,隻隐約傳出幾聲若有若無的抽泣,随後這幾聲抽泣又被漸漸規律的呼吸聲取代。
翌日,天邊微微漸白,屋外便傳來了幹脆的敲門聲。
葉盈盈打坐一宿,此時緩緩回過神來,起身循着聲音前去開門,門一敞開,那股熟悉的冷香便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