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當德拉科在把魯福斯痛罵一頓，并将他籌劃的一個活動方案第三次打回重做之後，終于徹底喪失了耐心。

他扔下羽毛筆，決定去一趟聖芒戈。

這是從前他感覺到煩躁、不愉甚至痛苦時常做的事情，去看望媽媽往往會使得德拉科獲得平靜。

*

聖芒戈魔法醫院，永久魔咒傷害科。

納西莎·馬爾福的那間單人病房除了花瓶裡的花換成了更應季的矢車菊之外，其他細節都和德拉科上一次來的時候一模一樣，仿佛外界的紛紛擾擾和這裡一點幹系都沒有似的，包括那個被用靠枕支撐着靠坐在床頭的美麗身影，也一如既往地沉靜安穩，從無變化。

“媽媽。”德拉科坐在了納西莎的床側，輕輕握住了她垂落的手。那雙手是這樣纖瘦冰涼，每每讓德拉科忍不住想更加握緊它，用自己的體溫給它帶去一點暖意，卻又怕握得太緊會讓它像冰霜似的融化在手心。

納西莎長長的金發今天被盤了起來，襯得她脖頸修長，端莊而優雅，顯然是被精心照顧着的。德拉科一直保持着兩三天來一次的頻率，盡管最近因為實在太忙暫時改成一星期一次，也從未疏忽過對母親治療和生活的關心。

“我最近，遇到了一個人。”德拉科本是想和納西莎說說自己的近況，一開口溜出來這句話讓他自己都有點驚訝，畢竟他進門前分明正在為工作煩心，而這之前他也從未向母親提起過關于哈利的隻言片語。

但既然話已出口，他還是繼續說了下去：“他……是的，他是個男孩，這或許出乎你的意料？但你要是知道他是誰的話，他的性别可能就是最微不足道的細節了。”說到這裡，德拉科忍不住想象了一下他的父母知道波特的身份後可能會有的反應，哦，那說不定會變成一場災難。

“不過幸好，你也不用太擔心。”德拉科頓了頓，他想起那天露台上失敗的親吻，雖然單身多年但也曾頗有過幾段校園戀情，沒怎麼在感情方面遭受過挫敗的青年自嘲地笑了笑，“畢竟，他好像已經拒絕了我。”

“他無法接受我的過去。又或許他就是覺得我沒法像他那窩鼹鼠朋友那樣窮但擁有一個白皙無暇的手腕，”德拉科垂下頭，看了看自己被衣料遮蓋住的标記處，神色裡流露出一點孩子氣的憤憤，“如果給别人找不痛快就是黑魔王發明這個标記的初衷，那麼他确實做到了。”

納西莎沒像過去那樣半真半假地斥責兒子又在口無遮攔地說些幼稚的話。

德拉科端詳着納西莎精緻安甯的眉眼，忍不住猜想當年母親是否知道父親和伏地魔之間的計劃，母親是否因此和為他被迫烙上黑魔标記的事而預感到籠罩在馬爾福莊園上方的陰雲才選擇幫助他離開？

納西莎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理所當然地看不出任何端倪。

德拉科便又接着說了一些工作上的事，說這些倒不是為了傾訴，隻是他多年來的習慣，一方面是根據治療師要求和納西莎多交談對她恢複神智有幫助，一方面也是在理清自己的思緒。

等話都說得差不多了，德拉科便松開了納西莎的手，準備離開。

但當他剛要站起身來時卻忽然渾身一僵。

德拉科低下頭，慢慢地攤開了自己的手掌，隻見在他的掌心裡赫然躺着一枚精緻華美的藍寶石戒指。

這正是當年盧修斯的求婚戒指。戒指上所鑲嵌的藍寶石是盧修斯親自挑選的和納西莎淺色瞳仁非常相稱的海藍色。這麼多年來，一直戴在她的手上，從未摘下來過。

在德拉科的印象中，父母的關系一直很好。他也曾聽姨媽感慨過母親的幸運，畢竟純血家族若要保持血統，那麼可以選擇的結婚對象自然十分有限，不是每個人都有幸能和恰當的人相愛。

——當然這裡面并不全是運氣。在處理和丈夫的關系和經營家庭方面，納西莎有她自己獨特的智慧。若她還保持健康，想必能給自己的兒子一些更有用的感情建議。

德拉科猛地擡頭來，緊緊盯住納西莎的臉龐。她的面容仍然是那種冰冷的石化質感，雙眼也還是那樣微合着，就像從前千百次那樣，讓人無法分辨她到底有沒有清醒的意志。

“媽媽……”德拉科叫了一聲，“媽媽，你是想把這個給我嗎？”

安靜的房間内寂然一片，他依舊未能得到回應。

德拉科握住了納西莎的雙手，他顫抖着手指嘗試把戒指再戴回去。

然後——戒指再次滑脫了。

原來是納西莎已過于消瘦，使得曾經尺寸恰當的戒指已然可以輕易就從她的手指上掉落下來。

試了幾次之後，德拉科終于放棄，把重新落回他掌心的戒指死死攥進了皮肉中。

其實就像他對哈利說的那樣，若納西莎可以恢複那真的可以稱為一個奇迹了。德拉科對母親的狀況心知肚明，即便有着專業醫療團隊的照顧，納西莎的狀況也算維持得很不錯，可人終究不可能真的成為一尊石化的雕像。每次來看望，德拉科都會發現她變得更瘦了一些，金發中也漸漸混入了銀絲。

德拉科不得不承認，他的母親在一天又一天不可阻擋地衰弱下去，走向永遠離開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