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不再說話了，也不再繼續提問。

他怔怔地盯着面前的地毯，好像想用沉默來抵抗所有他希望不曾發生過的事情。

“十年了，波特，你還期望什麼都沒變嗎。”德拉科忍不住又冷冷地刺了一句，然後心情微妙的看到對方聽到自己的話之後倉皇地擡起頭。

碧綠的眼睛裡盛滿了毫無掩飾的痛苦和茫然。

德拉科在這一瞬間感覺到意興闌珊，之前因為重見學生時代的熟人而起的那一點興味都消散了。

本來不論哈利由于什麼原因消失了這麼多年，說實話，德拉科對這事都是有點不快的，黑發男孩那對一切都茫然無知的羔羊模樣尤其顯得可憐又可恨。

傻寶寶波特不知是在什麼地方，一無所知地甚至是快快樂樂地度過了那些德拉科平常鮮少願意再去回憶的時光。

德拉科想起自己匆忙出逃的恐懼，在異國他鄉的無助孤單，強忍住不回應黑魔标記召喚時的切膚痛楚，還有擔心着親人朋友安危的憂慮，更不要說回來之後面對的重重危機……

這讓德拉科控制不住地想刺痛對方，看看救世主若是得知親友離散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但他才向對方揭開一個小角，看到那雙眼睛中受傷的神色，便又突然覺得沒意思極了，也不明白自己把這個波特帶回家究竟是想幹什麼。

明明一切都已經沒辦法改變了，德拉科也不覺得要是波特沒有失蹤，能對過去産生什麼不同的影響。

他一面嫉妒着對方明明處在漩渦中心卻得以逃脫命運的折磨，另一面卻不知為什麼，覺得能多一個人未曾經曆過那些也算是件好事。

德拉科注視着神情不安如同受傷小動物的哈利，目光在不知不覺中從尖刻變得平靜。或許這也得益于德拉科長期的獨居生活，有更多的時間和自己相處，讓他比過去更善于處理自己的情緒。

隻是他和波特不曾是朋友，今天之前甚至連在同一個狹小空間内和平相處都是極艱難的事，他沒有義務對波特的低落負責，也不适宜說出安慰的話語以免被當成諷刺。德拉科想，波特應該也不希望在自己面前暴露太多的脆弱。

于是，金發青年兩肘撐在沙發扶手上，十指交叉抵在唇前，也沉默下來。

*

時間在兩個人中間靜靜流淌。

不知過了多久，對面沙發裡那個瘦削的人窸窸窣窣地動了動，哈利似乎勉強收拾好了情緒，隻是臉色依舊蒼白。

他站起來，把自己的臉重新藏在兜帽下，向屋子的主人道别：“謝謝你的招待。我該走了。”

“别說傻話了，波特，”德拉科心平氣和地開口，“你今晚有地方可以去嗎？”

哈利動作一頓，兜帽幅度微小地搖了搖。

德拉科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召喚出了之前那個家養小精靈，吩咐道：“薇薇，帶波特去客房。”

“呃，不……”哈利聞言理所當然剛要拒絕，就聽那個顯形在他們面前的家養小精靈陡然發出一聲近乎驚恐的尖叫：“少爺的客人要留宿！薇薇還沒有收拾過客房！”

家養小精靈那如網球般的大眼睛一瞬間充滿了淚水，她後退一步捂住了嘴，下一秒再次噼啪一聲原地消失。

家養小精靈出現和消失的速度都太快了，哈利根本沒能反應過來，還差點忘了自己原本要說什麼，“……我還以為馬爾福家的小精靈會更穩重一點。”

德拉科面無表情地扯了扯嘴角，拒絕評價薇薇的冒失舉動，他指了指二樓，說：“走吧，既然吓跑了薇薇，那麼隻好我來帶路了。”

“我什麼時候答應……”哈利對這對主仆的自說自話完全無法抵抗，他無力地捏了捏袍子下擺，“不，不用了，我這就要走了。”

德拉科用看無理取鬧的小孩一樣的眼神看着他：“薇薇已經在收拾房間了，不要浪費了她的力氣。這麼晚了，先睡一覺，有什麼事明天再想吧。”

德拉科的鎮定自若簡直比過往的任何惡語相向都更不好對付，而被接連的壞消息當頭砸中的哈利确實已經又累又困，提不起力氣去考慮下一步該怎麼辦。

*

兩個人的腳步接連踏過樓梯發出輕微的吱嘎聲。

公寓二層也不大，樓梯上去就連着一條走廊，走廊兩側是房間，一共隻有三扇門。

上樓的時候，德拉科還是為薇薇解釋了一下，“客房很久沒有人住過了。”這小公寓是私人領地，很少有客人拜訪，更不要提留宿了，也不怪家養小精靈驚慌失措。

哈利尚且有些心神恍惚，不知是否還沉浸在之前的壞消息裡，他稀裡糊塗地回了一句，“哦，你的朋友們呢，都不來拜訪？”

話說出來砸進一片沉默裡，哈利才猛地意識到什麼，想把話吞回來卻來不及，差點咬到自己的舌尖，擡頭果然見正給自己帶路的人站在高一級台階上轉過身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過來。

哈利在這種眼神裡渾身不自在，像等着被審判似的等着德拉科可能會抛來的嘲諷。

但沒想到，金發青年隻居高臨下地掃了他一眼之後，對這種沒情商的發言就輕輕放過了。

“沒有什麼朋友了。”德拉科這樣說道，而後轉過身去繼續往上走。伴随着話語落地的，仿佛還有一聲輕微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