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窸窣的響動打斷了露茲的思索。
她起身望去,正好瞥見一個漆黑的影子掠過礁石。
露茲現在正處于一座島上,不是海心餐廳那樣的人造島,而是一座真正的島嶼。島上的植物稀少,大部分是裸露的礁岩。
島中心是座隆起的白色山峰,造型十分奇怪,有些地方的岩石像肋骨一樣根根分明,還有個深邃的洞穴開口往裡延伸。
那個黑色的影子正是朝着洞口的方向。
露茲頓了下,擡腿追去。
“小心,對方絕對是深淵來的。”六十四提醒道。
即使是中級惡魔,六十四都沒這麼嚴肅地發出警告過,可見對面的來頭肯定不一般。
“大惡魔到了地表不也就隻有中級惡魔的實力?”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六十四說,“那條黑龍不也是從深淵上來的嗎?法則隻對土生土長的深淵生物有約束力。”
“投靠深淵的人類叛徒。”露茲嘟囔道,爬上淺石灘,飛快往島中心跑去。
幾乎一進洞口,黑森林裡被龍抓過的記憶就又鮮活了起來。
空氣中到處彌漫着硫磺的味道。
露茲有些猶豫地在入洞的地方停下。她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正面對上巨龍絕對沒有招架之力。
既然海神暗示了上島的人不止她一個,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靜觀其變。
畢竟海神的要求是殺死金龍,而不是讓她親手殺死金龍,那麼誰殺就都一樣。如果他們真的殺死了金龍,露茲想看看海神是否有說謊,她是不是就能找到回去的辦法。
突然,山東震動了下,一聲震耳欲聾的龍嘯傳來。
露茲透過岩石縫隙望去,看到一頭巨大的金龍仰起脖子尖嘯着。有了這頭成年龍的對比,露茲才發現塞拉菲爾的龍身體型幾乎小得可愛。
她正想靠近洞穴邊沿仔細看看,一道女人的聲音拉住了步子。
“龍從遠處看才美。”
露茲轉過身望去,黑暗中,有什麼動了下。接着她看清了,是一個穿着黑裙戴着黑色面紗帽的紅唇女人。
她緩步從陰影中走出來,雙眼緊盯露茲,“靠近了隻會被熾熱的龍焰弄傷。”
“你是誰?”露茲問。
她認出這就是海螺裡跟塞拉菲爾對話的另一個聲音。而且女人從面紗下露出的半張臉有種說不出的熟悉。
“我以為這是顯而易見的,”女人輕輕撩起一角面紗。
露茲輕輕抽了口氣,仿佛看到了幾年後的自己。
“安娜·阿爾諾。”
“哇,好歹稱呼聲母親吧,”女人雙手戴着黑色蕾絲手套,拄着收起的小花傘,“畢竟我可是你的制造者。”
制造者,聽起來露茲就像是從她的某張桌上誕生的人偶,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孩子。她知道母女間相處的氛圍是怎麼樣的,從安娜·阿爾諾的出現起到現在,她沒覺出一點對方想跑來認親的意思。
“你也來屠龍?”露茲挑起一邊眉毛問。
安娜·阿爾諾擡起手,伸出食指擺了擺,“我對打打殺殺的事沒有興趣。”
“那麼你來做什麼?”露茲想了想,輕聲問,“母親?”
“我來見見親愛的女兒,”安娜·阿爾諾饒有興趣地說,“看到你長得這麼健康,我就放心啦。”
“真是溫馨的母女相認,”露茲面無表情地說。
“你還不懂,露茲,”安娜·阿爾諾漂亮的雙眼注視着露茲,“我們正在見證一段偉大的曆史。”
遠處,龍嘯聲不斷。這種情境下,對方口中的偉大曆史似乎并不難猜。
“你是屠龍者之一,”露茲肯定地說,“就算不是,你也脫不了關系。”
“屠龍,”安娜·阿爾諾慢慢咬詞,“我不喜歡這麼血腥的詞彙,我更喜歡叫命運見證者。金龍的死亡是注定的,它很久以前就進入了衰弱期,不是今晚死,也會在之後的某個夜晚死去。我們現在隻是輕輕地撥快了點指針罷了。”
“你是第一個能把殺戮說得這麼冠冕堂皇的人。”
“不管你信不信,今晚的屠龍計劃跟我沒有一點關系。”安娜·阿爾諾說,“但跟你有關系。”
露茲的眼神微動,她相信同海神的對話不會輕易被監聽到。
“金龍死或活,我都沒有任何好處或壞處。”露茲輕飄飄地說。
“當然有關系。”
她的話音剛落,遠處傳來一道刺耳的巨龍尖嘯,戛然而止的尾音透出股不祥的氣息。
但同時,露茲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打開了。
這種感覺很難形容,就好像以前她都是戴着鐐铐走路。從前沒有任何不對勁是因為在長期中,她已經習慣了這個重量。
但現在一下子脫離了束縛,身體驟然變得輕松起來,有了對比,感受就鮮明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