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茲真的很讨厭坐船。

她有氣無力地躺在狹窄的船艙隔間裡，床鋪随着地闆有節奏地起伏，晃得人想吐。想用入睡來抵擋暈船也失敗了，因為她的隔間正好靠近甲闆，單薄的木闆隻阻擋得了光線，完全阻隔不了聲音。

不僅是嘩嘩的海浪，還有巡邏騎士沉重的腳步聲，海鳥尖銳的鳴叫聲，或是其他人說笑聊天的聲音吵醒。以及枝條搖擺的咯吱咯吱聲，那是小精靈挂在窗口的巢發出的聲響。

作為一隻純種陸生生物，它竟然比她還能适應海上生活。

學院原本要計劃送它回溫泉洞穴，但這遭到了小精靈激烈地抗争。

當校醫室所有木頭家具都至少長出幾根枝桠後，氣喘籲籲的老師們打算聽之任之，隻是叮囑露茲一定要看好它。

畢竟小精靈是個很護短的族類，弄丢一隻很可能會引起學院和後山小精靈族群的糾紛。

軟趴趴的小精靈扒拉在窩口，惬意地眯着眼睛，享受海上的陽光。今天的天氣格外好，它一早就打開了門曬窩。露茲瞄見裡面鋪了厚厚一堆樹葉，躺在上面應該會很舒服。

沒法安靜睡覺，露茲索性靠在床頭，試圖把注意力放到書上來屏蔽煩擾。

“記得我長角那會也很難受。”六十四有些懷念地歎息道。

露茲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道第幾次想去撓角了，那裡就好像長了兩個大蚊包一樣。暈船困倦再加上瘙癢，她快被折磨得沒脾氣了。

“我以為像你這樣的大惡魔沒有幼崽期，”露茲翻着水生魔法生物，此時正停在海怪那頁，“像天使一樣，誕生起就是完整體。”

“當然不是，隻有年紀最大的那批老怪物才是，”六十四說，“但天使是什麼？”

露茲翻頁的手停下，“應該是神明的仆人？”

“似乎比惡魔好聽多了，”六十四不滿地嘀咕，“人類總是愚蠢地相信神明比惡魔更可信。”

“難道不是嗎？”露茲眯眼問，“神明降下福祉，而惡魔總是帶來災難。”

六十四哈哈笑起來，驚醒了曬太陽的小精靈，它撐起身子，警惕地望着聲音來處。

“拜托，再多來幾次我就要聾了。”露茲摘下耳釘放到窄小的床頭櫃上。

“相比起人類，神明從生物類别上看更接近惡魔，你為什麼會覺得一種淩駕于人類的生命體是好的，而另一種就是壞的？”

相比起争論神明是好是壞，露茲更在意另一個點，“所以世界上真的存在神嗎？光明女神真的存在嗎？”

“也許吧。”剛還言之鑿鑿，現在六十四又含糊起來。話說一半是露茲最讨厭的。

“就算你告訴我有，又不會怎麼樣，”露茲埋怨道。

“因為我确實不知道嘛，”六十四的聲音随着耳釘在茶幾上滾來滾去，也變得忽高忽低，“深淵裡有魔神的傳說，但什麼光明女神也還是我上岸後才聽說的。我猜大概是某個厲害的光系法師被凡人誤認了吧。”

确實有這種可能，一個光系大魔導士在凡人眼裡，同神明也差不了多少。

露茲正琢磨着的時候，房門被敲響了。

“午飯時間！”萊尼拉在得知露茲嚴重暈船後，繼續盡職地擔任起照顧她的職責，當然她隻是順便的，關鍵在于小精靈。

萊尼拉端着鐵盤進來，又用腳熟練地勾上門，“新鮮的球球章魚，水手在早上剛撈上來的！”話沒說完，她看着露茲轉青的臉色，立即拿起一杯黃色的飲料遞給她，“你要的蜂蜜檸檬水，緻死劑量檸檬汁。”

露茲趕緊灌下半杯，反胃感被酸甜的味道壓下去，終于舒服多了。

“還有冰塊，”她拿起用白色絹布包好的冰放到露茲手上，“你哪兒受傷了？”

“腦袋，船晃得厲害，昨晚撞到頭了，” 露茲虛弱地說，把冰袋放到兩角之間，瘙癢一下子弱了許多。

她舒服地歎息一聲，“謝謝你，萊尼拉，你救了我的命。”

而她的救命恩人在放下鐵盤後已經圍到小精靈身邊去了。萊尼拉背身招招手玩笑道， “不用謝，畢竟你隻是順帶的。”

“真是冷漠的人類，”露茲戲谑地說。

在萊尼拉跑過來的時候，小精靈立即醒了，它腋下夾着當枕頭的葉子，一手勾上門，躲進了窩裡。

萊尼拉悻悻地坐回露茲床邊，瞄見翻開書本上的猙獰巨獸才重新勾起興緻，“我們早上還在聊呢，不知道這趟能不能親眼見到海怪。”

這個願望很令露茲費解，“他們應該知道這種龐然大物動一下觸手，這條大船就會變成海上的浮木吧？”

“有人誇過你是個優秀的話題殺手嗎？”萊尼拉眨眨眼問。

“也許？”露茲幹巴巴地說。

外面傳來船員的歡呼聲。

“我們到了？”露茲皺眉問，那這座公主嘴裡描繪得神乎其神的島也太好找了。

“當然不是，”萊尼拉臉上已經帶上了興奮，“是海心餐廳到了。”

“海心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