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與她也沒什麼關系，反正凡是與楊戬有關的東西她都不想沾惹。

**

覃囿進了院子，卻沒有第一時間去找敖寸心，反而在門口站了站，然後轉身跑到旁邊的隔間裡，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裡翻出來一壇酒。而後捧着走到敖寸心面前，與敖寸心隔着爐火相對而坐。

敖寸心：“你讓我等你，是為了看你喝酒。”

覃囿笑，笑容舒朗，就像他的人一樣坦然直白:“自然不是。隻是我聽說，外面的人和我們北冥的人不一樣。我們北冥人向來直白，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過去了便過去了，從不會放在心上。但你們卻可能因為一件事情或是一句話介懷很久。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這樣。不過不管是不是，我帶了酒。阿公說，外面的人喝醉之後說的話大多是不算數的。所以不管我說了什麼，你都隻當時我喝醉了之後說的醉話，莫要放在心上。”

敖寸心：“那你可就錯了。放不放在心上，不是看說話的人有沒有喝醉，而是要看聽話的人有沒有喝醉。”

覃囿愣了愣，然後搖晃着酒壇，“那，一起？”

敖寸心：“好啊。”

覃囿找了兩個碗，倒滿了酒，一碗遞給敖寸心，一碗自己端起。

覃囿向敖寸心舉碗，“敖寸心，能夠遇到你，我很開心。”

敖寸心想着這幾日的相處，自她入北冥遇到覃囿開始，這一路行來，他會在碰到冰獸的時候沖在前面、讓她好好保護自己，會在生火之後默默地将火堆往她身邊移，會将考好的肉撕下最嫩的部分給她，會怕她無聊和她說他所能說的所有知道的事情。

敖寸心将碗與覃囿一碰：“能夠在北冥遇到你，我也很開心。”

酒水入腸，敖寸心有一瞬間的恍惚。

千年之前，她好像也是這個樣子的。四海之地，無論到了哪個地方玩耍，總會遇到對她抱有善意的水族，結伴同玩，大家吃吃喝喝玩玩鬧鬧，她是人群中備受寵愛的小公主。有驕縱任性的公主脾氣，也有不拘小節的随性自由。

覃囿将酒碗再度滿上，“我北冥一族，血脈特殊，需得困守北冥。我小時候問我阿爹，北冥之外是什麼樣子的，阿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後來，也見過來北冥的人或妖，可他們隻想知道北冥的事情，卻不喜歡提北冥之外的東西。阿羽那妖來的時候，倒是和我們說了很多外面的事情，把我們哄得一愣一愣的。敖寸心，北冥之外是什麼樣子的？”

敖寸心：“北冥之外啊，北冥之外有人間。那裡生活這人族，他們的壽命很短，隻有短短幾十年，可日子過得很精彩。我在淮水有一條河，岸邊住滿了這些凡人。他們會在上巳的時候出門同遊，還會到水君廟祈福。等到了夏天，他們就喜歡遊船賞荷，有些凡人還會寫些酸詩來贊美行人、遊船、荷花、神靈。凡人還有夜市，勾欄雜耍，說書聽戲。若是遇到燈會，他們能将帶着心願的河燈放滿整個河道。我淮水的水族，沒事的時候還會撿着河燈看熱鬧。”

覃囿将碗中的酒一飲而盡，“聽起來，人間是個好去處。”

敖寸心：“人有生老三千疾，未必都是好的，可總有好的。若非如此，怎麼會有那麼多神仙放棄長生入人間呢！”

覃囿：“若是有機會，真想看看你說的人間。”

覃囿看着敖寸心，眼中映着爐火明滅，臉上的笑容既坦蕩又灑脫：“敖寸心，你知道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覺得你一定是個喜歡熱鬧的人，應該是那種在人群中歡笑的樣子。原本我還想問，你願不願意在北冥多呆一些日子。可聽你說起那些，又覺得，你合該生活在北冥之外的地方。所以，我便不留你了。”

覃囿：“聽阿公說，明日北冥會有一場花開。遮天蔽日，絢爛非凡。雖比不得你在的人間熱鬧，但也是北冥獨一處的風景。你若是喜歡，可以看了再走。”

覃囿收起酒壇，轉身往門外去。

敖寸心知道，他原本想說的不是這些。

北冥人向來坦蕩直白，有什麼說什麼。喜歡了就直接說出口，被拒絕了也沒有關系。可他到底顧念着敖寸心是不一樣的，所以明明最開始的時候已經被丁香點破，他也坦蕩承認了，明明他很清楚敖寸心其實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意，說與不說她都知道。可到最後卻還是沒能對敖寸心表達出口。

敖寸心看着覃囿離開，出去了還記得将門關上，阻隔被風吹進來的落雪：“他真是個很好的人。”

念坐在敖寸心身邊：“那又如何？”

敖寸心：“你說，如果我最開始的時候，遇到的不是楊戬，是個如覃囿這般模樣的人。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

念：“可你遇到的就是楊戬。”

敖寸心愣了一下，而後笑開：“說的也是。許是我最近遇到楊戬的次數太多，竟還會想起這般荒謬之事。”

敖寸心：“明日，我們也去看看那一場遮天蔽日的花開吧。這北冥的冰雪看久了刺眼睛。臨走的時候，好歹也得去看看那些不一樣的東西。以後，許是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