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中還住着一個不肯還陽的鬼。

是陳宋。

敖寸心看着和她毫不相似的神像和神像前的三支燃香，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敖寸心：“我不曾幫過她們，你告訴她們不必如此。”

玄默：“說了。可無論水君的初衷是什麼，他們隻知道，若不是水君護着，她們要麼還在苦苦掙紮，要麼在天雷下身死道消。所以在知道神仙都受香火，越是受人供奉的神仙就越厲害之後，就立了這個廟。宛娘說，她隻是個普通的凡人，能做的也就隻有這些了。”

敖寸心抿了抿唇，眸光微動，看到被宛娘擺在陰影處的葫蘆：“天庭不是允他還陽了嗎，怎麼還不走？”

玄默：“他想等到新天條出世，說是希望能夠看到，以後不會有他這般被無辜牽連殒命的凡人。”

敖寸心沒有說話。

反而是念出現，看着宛娘和陳宋的神情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人族中，總有出現一些那樣的人，明明力量微弱，卻想用盡力氣去點燃照亮别人的火炬。

就像，就像以前的那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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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寸心留下玄默，一個人從廟中出來。

回頭時，那個顯得破舊的、寫着“水君廟”三個字的牌匾映在眼裡，她心裡竟覺得有些沉重。

她是千年前不谙世事的小公主，是千年後一無所有的敖寸心，無論是回到西海還是離開，她一直都過得很任性。幫宛娘也不是因為她有多善良，隻是因為她讓她想起了曾經。她也沒有幫她們多少，隻是在抽取陳宋的魂魄時順手留了些法力護住宛娘的凡人之軀，在刺激陳宋魂魄的時候放了些法力穩固他的魂魄。抵禦天雷，不過陰差陽錯。

可是這陰差陽錯的舉動竟然會得到如此回應，是她預料不及。

“即便了受了人間香火，也不過是山野淫祀。堂堂西海三公主，竟落魄到這個地步。敖寸心，你甘心嗎？”

敖寸心回首，瞳孔驟然一縮。

未曾想到，她竟然還會見到眼前之人。

于這凡間山野荒僻之地。

來人：“怎麼，三公主見到本宮很驚訝？也是，除去西海三公主的身份，除去楊戬妻子的位置，你确實不值得本宮來這一趟。”

敖寸心在短暫的驚恐過後，恢複了鎮靜。

她早就不是當年的那個敖寸心，西海三公主曾對天庭有所敬畏。可後來，沒有了。她曾為了楊戬對抗過天庭，也曾于瑤池之中諷刺過玉帝，她見識過天庭的虛僞和淺薄，也從傳聞中知道了它的軟弱和無力。

當年玉帝下令給凡間連下一月暴雨，楊戬陽奉陰違被發現後她為其頂罪的事，玉帝王母未必不知。可他們動不得楊戬，那個時候的王母也更需要楊戬做她手中的刀，于是她敖寸心便順理成章地成了犧牲品。

她倒也并非怨恨當時天庭對她的處罰，畢竟當時的她是自願選擇為楊戬頂罪的。隻是，天上的玉帝王母也不過是普通的神仙，有自己的私欲、偏好和喜怒，卻又要求其他神仙恪守天條，禁情禁欲。

都說王母下凡曆劫，重修仙位，應當是改過自新了。

可如今，王母能出現在這裡，就代表着王母依舊是以前的那個王母。

敖寸心：“娘娘來淮水，應該不隻是來譏諷我的吧？”

王母打量着很快就恢複了平靜的龍女，眼睛微微眯起，當年的敖寸心，不過是一條不知天高地厚的龍女，為情所迷，失了神智，自甘堕落，她從未将她放在眼中。可如今，眼前的龍女卻似脫胎換骨一般，不僅能收伏淮水，還能在她面前淡然自若。

王母：“你倒是與之前有些不同。”

敖寸心未曾答話。

王母也不在意：“本宮此來，是想給你一個機會。”

敖寸心：“機會？”

王母：“沒錯。”

王母：“千年之前，你為了楊戬，抛棄西海，衆叛親離，數次以命相救，可結果呢？那一千年的姻緣不僅沒有讓你體會到半點夫妻間的恩愛圓滿，還讓你受盡折磨。楊戬心中心心念念的隻有嫦娥，在他心裡，你甚至比不上他的師父、妹妹、兄弟和狗。你為了幫他掩蓋欺天的罪行，抱着必死的決心幫他頂罪，可結果呢？這麼多年，他從未記起過你。你為他費盡心機用永鎮西海的代價保住的司法天神的位置，他為了嫦娥随手可棄，甯願反下天庭豎旗為妖。你應當聽過他的月光宣言吧？他說他此生唯一的心願，就是披上那一層絕美的月光，唯一，嫦娥是他此生的唯一，你敖寸心又算得了什麼呢？”

王母：“新天條出世，神仙動情不再是罪過，嫦娥原本冰封的心腸也因他的那一番癡心而動容，他們很快就會變成三界稱頌的神仙眷侶。而你敖寸心呢？三界提起的時候，不過是司法天神楊戬曾經犯下的一個錯誤，是被休棄的棄婦，是哪怕抛棄一切都得不到他一絲眷戀的可憐蟲。你甘心嗎？”

敖寸心：“所以娘娘是希望能夠利用我對付楊戬？”

王母：“不，本宮隻是想維護天庭的法度和威嚴，維護天條的絕對權威。”

王母：“你若是願意聽命于本宮，不僅可以報複楊戬對你的始亂終棄，還能洗刷掉身上的恥辱。更有甚者，你還能讓整個西海以你為榮。你堂堂一個龍公主，居于這龍宮管不到的淡水，不就是無法面對西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