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這牛為什麼要賣了呀?”老羅頭坐在市集裡一整天也沒見幾個人駐足,遂扶額歎氣道:“老黃啊,你跟我都不中用了,都沒人要你,也沒有人要我咯。也不知道今年冬天熬不熬的過去。本來想着把你賣給一個好人家,還能保你吃飽喝足。”老羅頭擡手拍拍伏在他身旁的黃牛,眼神惆怅地掃視着路過的行人。正歎息時,身後突然傳出少女清冽的聲音。
他回頭,見一打扮華貴的少女正好奇地盯着黃牛看。黃牛注意到她的目光,滴溜圓的眼珠也往一旁看去。老羅頭看得出來,那少女非富即貴,立馬站起身了身,生怕怠慢了她:“哎喲姑娘啊,今年旱災鬧得厲害,皇上又四處征戰,老黃年紀大了,今年冬天那麼冷,我大哥怕熬不過去,就想着宰了這黃牛。我是瓜娃子的時候,它也是個小牛犢子,這麼一路走來啊,我還真舍不得它被宰。就想着,若是有哪家人需要牛來耕地,就把它賣出去,讓它再多活幾年。”
扶光聞言啞然半晌,從袖子裡掏出一錠金子。她放上去時,老羅頭還以為自己眼花了。他顫巍巍地捧起那金子,又用牙咬了一下。欻一下,他便跪在了地上,不斷地磕着頭:“貴人...貴人...這,這草民如何能收!”
就算是達官顯貴,掏出一錠金子買牛也是聞所未聞。老羅頭生怕是面前的少女,想要戲弄自己。扶光垂睫,低聲道:“老伯,我也是個普通人,不要跪我。皇上來了,雖然不得不跪,但是....”話到一半,扶光又閉上了嘴。任何時代都有無法破開的壁和局限,她不能以自己的思想去禁锢他人,讓他們跳入坑裡。現在,即便是光有平等的思想,也做不到推翻實現。扶光後退兩步,道:“既然這黃牛跟了你那麼久,那就帶着它回去吧。”
“啊?”老羅頭擡起身子,隻見面前空無一人,唯有那金子閃爍着細碎的光。
扶光走進小巷,一隻骨感的手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扯進巷深處。
“這就是你要我幫你的忙?”沈栖音額發上還有些許雪粒,她低下頭,雪便落的落,融的融。鳳眼微眯,帶着審視的眼神打量扶光。扶光被她看得有些心虛,說:“反正你現在身體虛弱,多煉點金怎麼了?萬一你變成了凡人,還能靠這個發家緻富呢。”
沈栖音冷笑一聲:“呵....你倒是想的好。聽沒聽說過,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
扶光撇撇嘴:“那是天地的事兒,跟我有什麼關系?再說了,我又不是聖潔無私的神女。若是我一直救他們,幫他們,實現他們的願望。說不定到時候他們會給我立一個神廟,信我的人越多,我的力量就越大。萬一到時候我拿不回原來的身體,靠這個也能慢慢變強。”
沈栖音唇角勾起嘲諷的弧度,似是在笑她想得太天真:“你以為寒霜降真是被你說服了才放你走嗎?論算計,天庭的哪個人,都能把你騙的團團轉,你被人賣了,都還要拍手叫好。”
扶光反駁道:“我哪有那麼笨!”
沈栖音不屑偏過頭,連争論都不想與她争論。扶光正想繼續追問時,沈栖音突然伸出手捏住她的臉。她低下身子與扶光平視,皺眉輕咬下齒,半氣半實的音更像一隻逗弄麻雀的貓:“呲....能那麼大張旗鼓地亂逛,你生怕别人找不到你。那個桑榆,你若是再接近她,總有一天她會害了你。你是又蠢又爛好人,她是又蠢又壞。”
“你真該慶幸你換了一個仙子的身體,否則這麼連續幾日的不吃不喝,不休不淨。換做普通人,都已經死在路邊了,屍體臭氣熏天,蠅蟲叮咬,野狗都不想吃。”
沈栖音的話頗為刺耳,扶光怒火中燒,氣極反笑道:“沈栖音,你關心人的方式真獨特。”
“我什麼時候關心你了?”
“就現在。”
沈栖音被扶光的話噎住了喉嚨,絞盡腦汁許久,最後頗有一種被戳穿的惱羞成怒:“滾。”
扶光見她生氣,便又開始嬉皮笑臉。她側身靠在牆上,與沈栖音四目相對,聲音嬌俏道:“沈栖音,做人不能太口是心非,不然到時候追悔莫及~”
沈栖音氣結,最後索性不理睬她。扶光笑着笑着,終于想起了正事:“所以,慕予禮趕去了桑榆的村子,是嗎?還可能,會和拂真碰面。”
沈栖音惜字如金地“嗯”一聲,她知道扶光在擔心什麼,遂道:“拂真不會有機會和慕予禮聯合的,不過,他也不會再幫慕予禮。”
“為什麼!”扶光有些激動地喊出聲。
沈栖音無語地白她一眼,說:“我知道的事情,不比你知道的少。”
扶光怔然,莫名地心虛低下頭。她雙手絞着衣袖,時不時擡眸瞥一眼沈栖音。被她看煩了的沈栖音擺擺手:“有什麼要問的就問。”
扶光止住脫口而出的疑問,隻是拉住她的袖子将她往外拽:“行了行了,先跟我走吧。”
臨近新春,街頭巷尾張燈結彩。一處茶館垂着紅幔,臨着蘇幕河而落,兩岸的百姓忙忙碌碌。石拱橋下烏蓬往來,青石闆路濕滑,還能看見深深車轍。街角書肆擠滿了書生,明年三月殿試,門檻都快要被踏破。
扶光不自覺回想起那被殺死的纨绔子弟,她當真不知那箭是從何處射來,不過,死一個蠹蟲,就算蠹蟲背後依靠着大樹,也頂多是來找自己麻煩。傷不到其他的人。
或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