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手中的羅漢珠微微發光,靈真的頭發掉了個精光,而臉龐還有一道如蠍子一樣的疤痕。那是當年靈真幾乎被剝去半張臉時,扶光一針一線縫合的傷口。她腿腳不便,幾乎是一步一步往後挪。
“東隅!”桑榆驚慌地擋在東隅身前,十瓣蓮在她腳下綻開,将羅漢珠逼退回扶光手上。桑榆看着東隅身上被灼燒潰爛流膿的傷口,眼裡殺意漸濃。她恨得咬牙切齒,但又莞爾一笑,譏諷道:“我還以為,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神,對人間的苦難隻會袖手旁觀呢。因為你們最在意的,是話本子裡才子佳人天生一對的恩愛故事。”
“真好啊,擡手生,落手死。我們凡人在你們眼裡,都隻是争權奪利,還有刻骨銘心情意的棋子。隻要你們想,不是為了哪個神仙滅三界,就是為了地位滅人間。不過也是,誰會在意草芥的死活。連我,都不會在意。”
扶光手中的青蓮劍綠光隐約顯現,她唇角勾起諷刺的弧度,歪着頭笑問:“少看話本子,你未免太高看自己。草菅人命,自圓其說。”
“所以我說了,我就是不會在意草芥的死活,不像你們,不在意,還要裝作多看重的樣子。扶光,你也是個凡人,為了成仙,去當他們的走狗,滅魔族,滅妖界。沈栖音不就是被你用情意所殺嗎?你真以為,那一劍會刺偏嗎?明知仙界虛僞,還是要繼續追随,甚至為了他們,欺騙真心待你之人,滅了她的族人,也隕了她的身。”
桑榆的聲音越說越刺耳,每一個字都像毒蛇一樣在往扶光身體裡鑽。扶光肩背線緊繃,眼神淩厲了起來。
“被我戳穿了面目,便惱羞成怒嗎?你想殺我,可碎蓮在我身上,隻要碎蓮尚在,我就會不斷地複生。你殺我,也不會得到它。就好像,你一直對沈栖音與我站在一起而心有芥蒂。怎麼不想想,為什麼她甯願被我利用,也絕不原宥你。”
青蓮劍點地,随着扶光向前走在石闆路上留下一條劃痕。緊握着劍柄的指節泛白,哪怕已經是滔天怒氣,扶光依然能保持住臉上的笑容:“桑榆,你現在又在裝什麼情深意重的受害者。最開始利用,哄騙東隅挖心渡己的人是你,對他棄之不顧的也是你。你實在是該去唱戲,演得栩栩如生,令我心生佩服。”
兩人互相揭開對方最不願提及的不堪,怒目圓瞪。
“扶光....扶光....”身後的靈真拽住扶光的衣擺,
扶光微怔,将要邁過去的腳收回。隻差一步便要走入桑榆所設的陣法中。
桑榆輕啧,既如此,便也無需再與她多糾纏。中宮已定位置,扶光就算察覺了也并非不是好事。至少接下來,她帶着東隅離開不會受阻。
等扶光察覺到異樣回頭時,二人身影早已消失不見,隻留下滿地的血肉慘烈。
半個時辰後——
收拾好街道的扶光設下結界,短時間内不會有邪祟能夠侵擾這個鎮子。她尋了靈真十年,而在見到她時,她已因逆乾坤之術散了魂魄,垂垂老矣。隻留下幾縷執念,和留存在她體内的,竹青的殘魂。
沈栖音看着扶光瞳孔裡倒映着的竹青,隻剩下幾根雪白的發絲,牙齒殘缺,松弛的臉皮沒有贅肉,薄薄的像葉片。瘦小佝偻的身軀穿着沾染各種污漬的僧袍,一雙草鞋系帶打了個四姐纏在她的腳踝處。
沈栖音很難将這個風燭殘年的老婦和那位聖僧聯系在一起,她看着扶光伸出手為自己擦拭眼淚。可擦拭着擦拭着,她自己也落了淚。惟恐讓靈真瞧見,便偏過頭,用袖子擦拭。
“不哭...不哭...竹青。”
這就是她們的第二世嗎?何其慘烈。酸澀的情感湧入沈栖音的心中,那不屬于她的感情,也不屬于靈真。更像是想要為靈真拭淚卻做不到的,竹青的一念殘魂。
但很快,沈栖音腦海裡又充斥着不解。
她被扶光殺了,不對....是第二世的沈栖音,被第二世的扶光殺了。
而且被殺的理由,是自己因情受她利用。其次,就是魔族的滅絕。
那兩股情感又一次變作交纏的線,在她腦海中不斷地拉扯牽連。